傅瑾睿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沈从浔的身边,沈从浔作为场上唯一坐着的人,一举一动自然更受关注。
其中,便有一道寒意刺骨的目光,是来自于纪临寒的。
傅瑾睿懒懒地对上纪临寒的目光,二人之间似有火花迸射,带着深不可测,秘而不宣的晦暗在其中。
沈从浔轻轻地开口:“你怎么把夏统领支走了?”
傅瑾睿的目光依然落在纪临寒的身上,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凉意:“我找到叶将军了。”
“真的?这么说,临亲王又丢掉了一张底牌?”
“不。叶将军此刻,还在他的手上。”
“怎么会?”
沈从浔表示惊讶,既已找到了叶将军,又怎么会没把人救出来呢?傅瑾睿的能力,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除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傅瑾睿勾了勾唇,遥遥地冲纪临寒笑了笑,终于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叶将军不肯随我离开,他决定,将十二年前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了断?可临亲王是不会给他选择的!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临亲王怎么可能放过?”
“你说得没错。”傅瑾睿微微颔首,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我虽然带不走叶将军,但至少可以阻止纪临寒将叶将军带到这里来。这里,离东门最近,纪临寒为了节省时间,一定会从东门把人带进来,不会冒险选择其他的路线。所以,我让夏随光去守住东门,在祭礼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沈从浔闻言皱了皱眉:“倘若东门不通,他们临时换别的宫门入宫呢?”
傅瑾睿看向沈从浔,缓缓勾起一抹促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倒省心了……”
西门的顾夜,南门的萧清疏,北门的应无痕,一旦发现纪临寒的人带着叶霆入宫,那便只有一个结果。
杀。
皇宫,东门。
夏随光皱着眉,脸上的神情愈加的阴郁,他越想越觉得憋屈,奶奶个腿儿的,竟然让他来守宫门!那个傅瑾睿,忒不是个东西了!
“你们几个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回。”
“是,统领。”
随意吩咐了一句,夏随光便溜达着走开了,一直走出了老远,寻了处安静的角落,才席地坐了下来,拄着腰侧的佩刀闭目养神。
不过一道宫门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除去他带来的十几名禁军,里里外外还有不下百名守门的禁军和侍卫,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他一个堂堂禁军统领,凭什么听他一个侯府世子的话杵在那里守门呢?
哼,枉费上一次沉鱼阁之事,自己还有些敬佩这位睿世子来着,如今看来,也是被他给算计进去了!
这边,夏随光暗暗腹诽着,那边与他只隔了两道宫墙的东门,还真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正是亲王府的逸竹,身后的三人,一左一右站着的,看起来应该是某位大人府上的侍卫,中间押着一个人,五花大绑着,灰白的发丝凌乱的垂在脸侧,看不清容貌,但无疑,是个犯人。
逸竹上前一步,眼睛无意识的扫过那十几名禁军,心下不免有些骇然,怎么会临时多了那些人呢?明明今晨的时候还没有,难道是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逸护卫,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一直负责驻守东门的侍卫,逸竹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熟人了,经常跟着纪临寒出入宫中,日常碰到都会打声招呼。就在不久前,逸竹还特地从亲王府拿了几坛好酒来分给了他们。
“是这样,这名犯人是皇上下令要亲自审的,前些日子被他给逃了,昨儿夜里,竟然被赵大人给抓住了,这不,王爷吩咐了,让我午后把人带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您倒是没问题,只是他们三个……按例,得搜身……”
“这个自然。”
逸竹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们自便。
不消片刻,搜身的侍卫例行完了公事,便放他们四人走了进去,然而,还没跨过那道宫门,就被里头夏统领的人给拦了下来。
“站住!什么人?”
方才那名与逸竹熟识的侍卫连忙走了过来,一脸和气地说道:“这位是亲王府上的人,王爷身边儿的护卫,与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此番是来送个犯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既然不是要紧事,那便改日再来吧!”
逸竹不悦地皱了皱眉,声音中不由得也染上了两分严厉:“这个犯人是皇上点名要亲自审理的,我家王爷特地嘱咐,一定要在祭礼结束后就送到皇上面前,若是耽误了正事,你们这些小小的禁军担得起吗?”
“我们也是奉统领之命守住东宫门,统领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除非等祭礼结束。”
“你们统领?那你们统领人呢?”
“这……我们统领有事离开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在这里等你们统领回来?那要是祭礼结束了,你们统领还是没有回来呢?”
“我们统领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万一呢?难道因为你们统领擅离职守,就要耽误皇上亲审犯人吗?若此事皇上怪罪下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是你们几个,还是你们统领呢?”
逸竹步步紧逼,令那些禁军一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来,但手中仍是紧握着佩刀,看样子扔是不打算放他们进去。
见气氛紧张,那名守门的侍卫适时的出来缓和道:“哎,兄弟几个消消气,本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何必搞的这么兴师动众呢?依我说,不如就先放他们进去,反正这祭礼也就快结束了,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逸护卫既是临亲王的人,那两个又是赵大人府上的,几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最重要的是,别伤了大家的和气嘛……”
“更何况,这夏统领擅离职守一事,总也没理不是……”
最后的这句话,侍卫刻意拉低了嗓音,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禁军们心下犹豫了起来,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左右不过早了一刻放人进去,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况且若执意僵持下去,此事闹到皇上面前,纵然是夏统领,恐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那赵大人也就罢了,这临亲王,可不是好惹的!谁不知道,皇上十分看重这个弟弟呢?
一番思虑过后,禁军们终于松了手中的刀柄,将人给放了进去。
而当夏随光回来得知此事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亓烽台下。
左钰之紧紧地盯着台上,祭礼已经进行到尾声,沈御史带着司礼监的人将长乐灯一盏一盏的发放到众臣手中。
傅瑾睿依旧站在沈从浔身侧,从一名太监手中接过了长乐灯。
沈从浔在一旁缓缓地开口:“祭礼快要结束了,看样子,今日是有惊无险了。”
“但愿吧。”傅瑾睿故作轻松的勾了勾唇,还没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
况且,今日的纪临寒,似乎有些过于冷静了。冷静的,完全不像是一个要密谋造反的人。
亓烽台上,纪云桓忽然握住了倪雪舞的手,眼中闪过一刹那的犹豫。
“雪舞,你要不要先离……”
“云桓,我说过,我不会先走的。”
二人四目相对,有无数的情愫在流转,翻涌。纪云桓想起从前,又想起这八年,他这一生,前二十年都在为他的母妃和太子之位而活,似乎只有这八年才是自由和快乐的。而这一切,并非是皇位带给他的,而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子,这个叫做倪雪舞的女子,他的妻子。
纪云桓张了张嘴,说了什么,倪雪舞并没有听清,击鼓声轰然响起,伴随着礼部尚书何汲高亢的嗓音:“君臣万民,共燃明灯,祈我大衍,长乐未央——”
“请皇上皇后共同点燃长乐灯——”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望向台上,或愕然,或狐疑,或讥诮,或阴郁……
燃长乐灯,从来都只需要皇上一个人便可。
而何汲,他这么说,是口误,还是别有用心,已经没有人去在意和揣测了。
亓烽台上,纪云桓执起倪雪舞的手,二人缓缓走上灯台,在最高处,放着一盏历来只能由帝王点燃的长乐灯。
倪雪舞,她大概是百年来唯一一位能够踏上祈福灯台的皇后了。
这一刻,没人注意到纪临寒紧握的拳头和复杂的目光,他没有想到,纪云桓真的会将倪雪舞带上灯台,哪怕是违背祭礼的规矩,被世人后人所诟病也不在乎吗?
可是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倪雪舞陪着纪云桓去死呢?
不,不可以,他后悔了!他要留下倪雪舞,让她陪在自己身边,过往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她在自己身边!
“慢着!”
纪临寒忽然出声,打断了台上的一切,众目睽睽之下,他大步走上亓烽台,站到了纪云桓的面前。
“六弟,你想做什么?”
纪云桓微眯着双眼看向纪临寒,握着倪雪舞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两分。
纪临寒对上纪云桓的目光,眼中的妒意竟是那般的浓郁。
“何尚书说错了话,皇上难道也要装糊涂将错就错吗?臣弟也是为了大衍和百姓着想,若是坏了规矩,惹了神明,可就不好了……”
“若皇上执意如此,不妨先看一看臣弟为您准备的礼物……”
顺着纪临寒冰冷的目光看过去,逸竹带着叶霆,正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