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早,叶浅就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似乎是有人打了起来,时不时的伴随着兵刃碰撞声。
叶浅拿起旁边深蓝色的包袱,里面是明重昨日买回来的衣服,全都是一些颜色素净,样式简单的罗裙,这点,倒是甚合她心意。
随便拿起一件藕色的套上身,将头发一股脑的绑在脑后,叶浅便匆匆的钻出了帐篷。她猜想的不错,果然是打起来了!
那些难民们破口大骂,情绪激动,手里拿着树枝木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作为武器,挑衅着表情严肃的官兵们。
而官兵们每个都覆以厚纱遮盖住口鼻,横起长枪拦在那群难民面前,额头上青筋毕现,看来已是忍耐许久。
严侍郎忽然唰地一下抽出刀来,愤怒地对着那些难民喊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此话一出,那些难民更加疯狂,几乎要冲破官兵们设起的防线。
“你们这些狗官!拿着朝廷俸禄却不为百姓做事!难道我们这些难民就不是人了吗!难道我们就不是大衍的子民了吗!”
“罔顾我们的生死!将我们看作野狗一样丢在路边置之不理!眼看事情瞒不住了才上奏!”
“我们逃难至此,不就是为了一条活路吗!不肯放我们进城就算了!还试图驱赶我们!要不是家里糟了难,谁愿意跑到这儿来!”
“对!皇上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却就派了这么几个太医来!根本就是想让我们全都染上瘟疫死掉!”
“说什么爱民如子,简直就是狗屁!”
“大家伙儿,让我们一起闯进盛京,只要进了城,就会有吃的喝的和药材!我们就能活命!”
“对!我们要进城!我们要进城!”
江流面色阴寒的看着愈加失控的难民,愤然的甩了甩袖子,重重的冷哼道:“哼!真是一群无知村民!”
傅瑾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安慰道:“既然知道他们是无知村民,你何苦与他们置气呢?他们只是太想活下去了,若今日背井离乡染上瘟疫的是我们,恐怕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流还想说什么,见叶浅缓缓的走了过来,便住了嘴。
明重抱了抱拳,冲她打招呼道:“叶小姐。”
叶浅点了点头,对明重说道:“在这里,你还是称我叶姑娘吧。”
“好,叶姑娘。”明重笑了笑,便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为傅瑾睿让出了位置。
傅瑾睿走过来,从袖间掏出一方青色的手帕,送到了叶浅面前。
“把这个系上,免得染上瘟疫,本公子又要多操心一个人。”
叶浅嘴角抽了抽,接过来利索的系到了脸上,默默腹诽:大早上的非要表现的这么高傲吗……
本以为她会顶嘴,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听话,于是,傅瑾睿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拉过一旁的江流,对叶浅说道:“这位是我师兄,江流,也是太医院院丞。”
叶浅挑了挑眉,微微抚身道:“江院丞。”
江流也回了一礼,一贯的面无表情:“叶姑娘。”
没想到傅瑾睿还有师兄,也不知道他们二人谁的医术更高明呢?不过眼前这个江流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明显比傅瑾睿靠谱……
那边难民的吵闹声愈加厉害,叶浅看过去,唯恐那些士兵一时激动失手伤了他们。若那些士兵动手,难民们必定毫无还手之力。
叶浅紧紧的皱着眉,再这样下去,难民就会变成暴民,一旦成为暴民,这些士兵就会打着平乱的名头毫不留情的斩杀他们。
朝廷若想处置谁,谁便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不得好死。
那个时候的流火寨,亦是如此。
“叶浅,你要干什么?”傅瑾睿皱眉,拉住向难民走去的叶浅。
“我有办法,让我试一试。”叶浅微微仰头,目光灼热的看着他。
江流面色不悦的看向叶浅,语气冰冷:“若你试图跟他们讲道理的话还是算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治疗疫症,可不是为了安抚暴民。”
“可是治疗疫症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吗?倘若他们都死绝了,你们还治什么疫症,看什么病?!”
从始至终,叶浅都在看着傅瑾睿,等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傅瑾睿嘴唇翕动,终于松开了她……
“不怕死,就去吧。”
没有人知道叶浅心中的那根弦绷的有多紧,亦没有人知道她在听到傅瑾睿的回答后,松的那口气有多长……
幸好,他没有拦她。
叶浅的掌心隐在袖子里,收紧又松开,松开又收紧,几个反复之后,她淡淡的对傅瑾睿说了句“谢谢”,然后便大步的朝着那群暴动的难民而去。
半路上,叶浅随手从一名士兵的手里夺过了一支长枪,嗖的一下刺了过去,正落在那些难民面前的树桩上。
一霎那,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严侍郎还以为有刺客,匆忙回头却发现叶浅正一步步走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她,猜测着区区一个弱女子,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叶浅走过来,唰的一下将长枪从树桩上抽了出来,抵在地面之上,面色沉静的扫视着众人。
“我乃镇国将军叶霆之女,将军府二小姐叶浅,我以将军府之名发誓,朝廷没有放弃你们,皇上派了最好的御医来为你们医治,你们需要的食物也很快会送过来!请你们相信我,待这场瘟疫过去,你们一定会得到最妥善的安排!”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们这些不知百姓疾苦的世家小姐,凭什么站在这里和我们说这些!”
“你当我们这么容易被你糊弄吗!朝廷若真想救我们早就派人来了!让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过来,明摆着就是不把我们当回事!”
“你们错了。”叶浅静静的开口,声音不大,却似乎可以穿透所有人。
“站在这里的,不只有我这个将军府小姐,还有永安侯府的三公子傅瑾睿,和太医院院丞江流。他们就在那边站着,他们二人的名声你们一定听到过,他们都是神医谷东风的徒弟,是大衍最好的医者,有他们在,疫症一定会很快过去的!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么我叶浅就在此把性命交给你们!若我所言有假,但凭你们处置!”
说罢,叶浅径直走过去,将手中的长枪交到站在最前面的难民手中。
一时之间,议论声纷然骤起……
“侯府的傅三公子?原来他也在啊!听说他可是个天才呢!”
“谷神医的徒弟!有他们在,我们一定能被治好的!”
“就是就是,人家这个叶小姐都拿性命来担保了,我们要是再不信,不就过分了嘛!”
“莫不如……我们就信她一次?”
“好!叶小姐!我们就信你这一次!但若是你骗了我们,我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哪怕是拼了命也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直到此时,叶浅手心里的汗才终于褪去……
她浅浅一笑,缓缓的吐出一个字:“好。”
转过头去,她与傅瑾睿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四目相对,遥遥相望,嘴角的笑意中隐约透着一丝促狭。
傅瑾睿,看吧,我做到了。
叶浅,拿我们当挡箭牌,你果然,好样的。
将军府,安远居。
“砰!”的一声碎裂声,叶霆将手中的杯盏狠狠的摔在地上,怒视着李眷。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她不懂事胡来也就罢了!你在府里这么多年,怎能行事如此荒唐!”
李眷咬了咬唇,细声细语的回道:“老爷,阿浅她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出城几日,虽然事出紧急没来得及跟你禀报,不过等她回来了,我一定带她来请罪。”
“你知道什么!你可知我昨日一早进宫去是为了什么!城外难民中疫症爆发,来势汹汹,已经死了上百人了!皇上召我们进宫便是为了商讨对策!如今的盛京城外,就是一片埋骨地!这个时候她出城去,是赶着去送死吗!”叶霆一掌拍在桌上,手上青筋毕现,额角的穴位突突的跳着。
他虽然不喜欢他这个女儿,但眼看着她有性命之忧,岂能不担心?
李眷此番,愣愣的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疫症”二字……
怪不得,叶浅欲言又止,不肯说出她出城的原因。她本以为是当着阿绿的面不方便说出来,却没想到是这样!
阿浅啊阿浅,你这次真的是太鲁莽了!
叶霆见李眷没了话语,自知话说的太重了,毕竟她也不知晓瘟疫一事。事已至此,发再大的火也无济于事。
“唉,罢了!你回去吧!”
“可是阿浅……”
“我会派人出城打探消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女儿,你且安心回红枫苑等消息吧!”
叶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李眷默默的退了出去。
片刻后,叶霆叫来了周管家。
“老周,派几个人拿着将军府的令牌悄悄出城,去打探一下有没有二小姐的消息!切记,要悄悄的,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