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沁开口道：“对生者来说，死亡永远是一个艰难的谜语，一本难以破译的密码。死者无法面对活着的人们而讲述自己惨痛的死亡经历，因此死者和生者被一条看不见的但又真实存在着的鸿沟隔开了。只有法医才能填平这个鸿沟，破译死亡的密码。法医的天职就是用科学的手段，靠扎扎实实的本事，让死人开口说话，帮助他们将死亡的真相告诉活着的人们。无论死者生前是什么人，死后尸身都是值得尊敬的，它是死者曾经活过的证明。”
宁清悠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震惊地看着江一沁。
江一沁笑道：“还记得你当初自己写的话吧？你做到了哪一点？我不期待你能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我希望你至少稍微对得起我这个粉丝，对我对你还留点好印象。”
宁清悠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江一沁，我知道我输在哪里了。哈哈哈……有一点，我永远也比不上你。”
宁清悠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配着她瘦削的脸，有种特别可怜的感觉。
“认输了就好好说。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你们这帮神经病患者的智商确实挺高，分分钟能把我们玩在股掌之间。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等你们这帮人玩腻了，自己来自首。没想到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要早不少。”
“你不用激我，我会说我能说的。不能说的，你怎么激我都没用。”
“你自己看着办。我建议你还是自己说比较好，毕竟你亲手干掉了你亲姐妹，这条命你得还。你现在说或走司法程序的时候说也行，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急于早一点或晚一点了。”
“你说得好像没错。”
江一沁站起来，从审讯室里拿出纸笔，放到宁清悠面前，“你自己看着写，我走了。”
江一沁快走到审讯室门口时，背后传来宁清悠的声音，“江一沁，我诅咒你和程至煜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
江一沁转头斜睨了她一眼，“本来我还没想这事儿，为了你这句诅咒，我非得跟他恩爱一辈子，存心气死你，让你死都不能瞑目！”
“不会的。”
江一沁对这种故作玄虚给刺激坏了，懒得再理宁清悠，快步离开审讯室，直接去了沈尉的办公室。
沈尉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江一沁把袖口下的袖扣摄像头拿了出来，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嗯。自己让人过去堵了。”
“这个案子突然有了进展，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沈尉笑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总算是结束了。上次陆法医公布那些毒品的研发程序后，我就让人盯着一个地方了。确实看到三个窝点，最大的那个就是宁清悠今天过来的那个。我们等你过来，就是想从她嘴里知道更多的信息。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的信息。一共有十个点，还剩下七个点，我们没有掌握。有这些信息，明天早上之前应该没问题了。”
江一沁点点头，“沈队，你觉得咱们现在得到的这些信息是真实的，还是那些人故意放出来给我们看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们分析过，也对宁清悠的微表情进行了分析，基本真实。”
“那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被这个系列的案子打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有进展了，反而觉得不太真实。”
“明白你的想法。关于李铭、杨小光、宁清雅、白仁杰以及后面的三位死者，我打算一起审了。她只要肯开口说第一次话，以后就不难了。这一系列的案子应该就能破了。回头我把详细的卷宗给你看，你就不用亲自跟这个过程了，好好处理家里的事。”
“我就不客气了。”
江一沁离开刑警队，回了法医部。
几个法医听到宁清悠自首，都有些唏嘘。
毕竟宁清悠曾经被推到一个很高的高度，出事这样的事情，不免有些伤感。
不管宁清悠做了什么，她都曾是他们优秀的同行。
江一沁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那件案子的进展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韩凉一脸哀怨地看着江一沁，“**，你再不来，我都以为我没有领导了。”
“实在没办法，最近杂事太多了。你的述职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不太会写。陆法医给我看你们当年的述职演讲后，我更加觉得自己写的是一堆狗屎了。”
“其实就是一个模式，行业的述职报告基本大同小异，表面上是走一个程序。但实则也是看你在这半年里有获得的职业精神和技术，还有你对这个行业的理解。这些还是要认真对待，因为它也代表了你的职业底限和目标。”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多了。”
“好好写吧。你述职演讲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嗯嗯，谢谢**。阿姨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我先走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给我打电话。”
江一沁出了单位，见时间还早，打车回了她和程至煜的家。
刘婶还在家，看到江一沁进来，连连说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我汤都熬好了，等了你快一天了，又怕放冰箱里，你回来没注意看。”
“今天事情比较多。”江一沁换了鞋子看了桌上的饭菜和汤，“刘婶，你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给你热热，你吃饱了再送医院。”
江一沁上楼，看着有好几天没住的房间。
她却有种很久没来过这里的错觉。
江一沁坐在程至煜平时睡的那一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缎面的枕头和被子，叹了口气。
许久才轻声道，“程首富，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冷静。你要再矫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好歹也对付过一堆不正常的犯人，对付你，应该也不成问题。”
江一沁洗了个澡，吃了晚饭，就拿着刘婶热好的晚饭过去了。
进入电梯的时候，她按了负一楼。
这几天，她一直没开程至煜给她买的那辆贵瞎人狗眼的豪车，觉得闹别扭闹成这样，还厚着脸皮开他送的车，挺不好意思的。
现在，她可不这么想了。
程至煜还是她的男人，只是闹了别扭，她自己傻了才主动跟他划清界限。
程至煜要是知道她心里也别扭的不肯开他送的车，他估计更火上浇油。
江一沁这么一想之后，就拿着车钥匙下来了。
同时，回家给冯雪倩和江秋水拿些换洗用品，又去暑期班接了江小唯，才去医院。
“老爸，今晚你跟二宝贝回家睡，我负责守夜。”
“你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也不好，你回去多休息。”
“我没事，这里也有床，也能休息。”
江秋水摆了摆手，“这里没家里舒服，晚上走廊里都有护士、医生走来走去。你睡不安稳。”
江一沁还想再说什么。
冯雪倩用勺子敲了敲碗，“你们两个合着欺负我，是不是？明知道我得待在医院里，你们还一个劲的比较家里和医院哪里更舒服，有你们这么虐待病人的吗？”
江秋水和江一沁对看了一眼，眼里净是笑意。
江秋水妥协道：“行行，让你们母女两个掐架，我和二宝贝回家睡。”
冯雪倩翻了个白眼，继续吃饭。
饭后，张医生过来查房。
张医生笑道：“冯女士的状态很好，就这么保持下去。等你的身体免疫力提高了，做手术的排异反应会小很多，也更安全。”
“谢谢医生。”
江一沁躺在一米二的陪人床上，瞪着天花板。
即使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她依然没什么睡意。
想到她昨晚在手术室外手指不由自主的发抖，她还心有余悸。
她做为一个法医，对拿手术刀的要求虽然不像外科医生要求那么高，但是没宽松到她手抖都能继续手术的地步。
昨晚只是个意外，还是她的抑郁症有复发的可能？
当年为她看病的医生就说过，每个人都有可能得抑郁症，只是绝大部分人的症状都是轻微的，不影响生活。
但中度或重度的抑郁症病人，就算治好了，也还有可能复发。
她这些年的心理健康基本是正常的状态，再加上老爸老妈的开异，她心里基本没有什么压力。
她大部分的压力都来自于她的工作。
但她自从成为局里首席法医之后，她也没有过多的为案子的事情担忧，保持的状态也大部是尽人事，听天命。
除了李教授和程至煜的这两个案子，让她动了心，慌了阵脚。
现在程至煜被嫁祸的案子能破获近在咫尺了，还有李教授的案子依然悬而未绝。
她有种感觉，李教授的案子不会这么快有结果。
江一沁正专心致志地想着，旁边突然响起冯雪倩的声音。
“你大半夜的举着手，想吓死你妈我吗？”
江一沁也吓了一个激灵，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老妈，你别冷不丁的跟我说话行不行，差点被你吓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