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皓打量着江一沁，“你在说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一沁看着黎文皓，不知道该怎么说。
黎文皓哑着声音说道：“你以前就是这样，当你说谎的时候，你的眼皮就会多眨几下，嘴角也会微微的下拉。”
江一沁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道：“我怀孕了。”
黎文皓轻松调笑的神情在刹那间僵在脸上。
他哑声道：“你打算留下吗？”
“我不知道。”
黎文皓慢慢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干涉你的决定，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我现在给你任何的建议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不是你，我体会不到你心里的挣扎和痛苦。但如果你决定生下来，我会帮你照顾他（她），就像你之前照顾小唯那样。”
江一沁难受地闭了闭眼睛，慢慢的把手抽了回来，说道：“我需要仔细考虑，这几天我不会再来医院，你有什么需要让护士和医生帮你。”
“好。”黎文皓深深地看着他，却没放开她的手。
江一沁看着黎文皓有些发白的脸，“我是不是太过坦白，伤到了你？”
“我喜欢你的坦白。”
江一沁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走了。”
“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别为难自己，好吗？”
黎文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指用力的紧握成拳，狠狠地朝墙上捶击了几下。
直到手上都沾满了血，他才停下捶击的动作。
江一沁走出医院，她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有种不知道往哪儿走的恍惚感。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遥城的秋天很冷，她所处的县城比市内的温度又要低上几度。
这里没有所谓的秋老虎之说，他们一进入秋天，气温就开始急速下降。
现在她已经穿了一件长袖，还是觉得冷。
江一沁看着时间快到上班时间了，拿起手机给唐雨珍打了个电话请假。
然后步履缓慢地走到河堤旁吹冷风。
程至煜站在她身后50米左右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好看的浓眉紧紧地皱着。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江一沁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在挣扎孩子的去留？
还是在想黎文皓？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蹿起一阵怒气。
他就不该给他们时间多相处。
河堤旁，传来几声悦耳的手机铃声。
江一沁从怔愣中回过神，看到是老妈打来的，连忙接听，“老妈，早上好。”
“好个屁。”冯雪倩不客气地骂道，那吼声中气十足。
“那就好个屁吧。”江一沁撇了撇嘴，因为听到了冯雪倩的声音，心里莫名地安心了一下。
冯雪倩被她的话咽了一下，说道：“你去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没有信号，怎么给你打个电话这么难呢？你也真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主动给家里打一个，存心想急死我和你爸，是不是？”
江一沁拍了拍额头，“我刚来这里，工作、生活都一团乱，每天一堆事情要处理，实在是忘了跟你说一声了。”
“那个小地方也这么多案子发生？”
“案子倒不是很多。这边的人手太少，一般一个小案件就直接上报到我们这里，我们就得下队管，处理的事情比较杂乱。”
“他们也没给你配个助理什么的？”
“配了，要是没助理我的情况更糟糕。”江一沁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不管你做多少工作，身体第一，工作第二，知道吗？”
“知道了，冯女士。现在能挂电话了吗？江法医日理万机，实在没时间跟你这个退休老太太唠嗑，咱赶紧挂了吧。”
“你这孩子，皮痒了是吧？”
“你要过来帮我挠挠吗？赶紧订机票，我好想你……做的菜。”
冯雪倩闻言笑骂道：“滚蛋。老娘伺候你二十几年了，老了你还要压榨。”
江一沁嘿嘿笑了两声，“帮我跟老爸、二宝贝问声好，再见老妈。”
“再见再见，最烦你这要工作不要命的劲头了。”冯雪倩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江一沁嘴角的笑容从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垮了下来，放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
突然，她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河面。
河里正飘着的一样东西。
江一沁眯着眼睛，看到飘着的东西好像还是个孩子。
她猛地站起来，快步从河堤上走下去，想也不想地下水。
程至煜只是低头抖皮鞋上的毛毛虫的功夫，再抬头就看到江一沁往河里冲，以为她要自杀，连忙跑了出去。
“江一沁，你要敢死，就别怪我动你的家人！”
江一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一脸怒气腾腾的程至煜。
她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想到自己怀孕了。
河水这么冰，很容易损伤身体和胎儿。
她来不及品味程至煜话的意思，指着河面说道：“你下水去捞一下那个水盆。”
程至煜这才留意到河面上的东西，把鞋子和西装外套一脱，塞进江一沁的怀里，就把江一沁抱上岸，“乖乖呆着，别乱动。”
说完后，就转身扎进了刺骨的水里。
江一沁抱着带有程至煜体温的西装，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程至煜很可能跟踪她的事实。
她没时间深想，看着程至煜朝那个水盆游去，错过了装着孩子的水盆三次，才成功拦截住。
程至煜推着水盆游了回来。
江一沁看着他冻得嘴唇发白，把鞋子、西装外套递给他，然后去观察水盆里的孩子的脸色。
那是个新生儿，小脸儿冻得发紫，小小的胸脯却一点起伏都没有。
江一沁皱了皱眉，说道：“你把车开过来。”
程至煜没说任何话，立刻转身向停车的地方跑去。
江一沁蹲在水盆边，用手握着孩子小小又柔嫩的手腕，想要感觉他的脉搏跳动，却被婴儿冰冷的体温给吓了一跳。
她在婴儿的手腕、脖子都尝试了几次，都没摸到任何的起伏。
江一沁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在程至煜的车子开过来时，抱着水盆上车。
医院。
诊室的门被打开，里面的医生走来，朝江一沁和程至煜遗憾地摇了摇头，“很抱歉，病人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你再试试。”
“我们已经尝试了好几种方法，病人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唐雨珍带着相机和医药箱跑了进来，带到江一沁身边的程至煜时愣了一下，说道：“江法医，出什么事了？”
江一沁快速简单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随后问道：“这类事件以前是怎么处理的？”
“会立案调查。”
“好。”江一沁看到死去的小婴儿被护士推了出来，说道：“麻烦你们借我一间空的实验室。”
护士看了一眼医生，医生点点头。
江一沁换上白大褂和无菌手套，拿起针筒要注入小婴儿的体内时，她的手抖了一下，怎么也舍不得扎下去。
小婴儿的皮肤已经变成死气沉沉的灰白，身体僵硬，直挺挺在躺在那里。
短短又小小的身体，孤伶伶的，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江一沁尝试了几次，最终没舍得用针扎进孩子的皮肤，而是用剪刀剪了几根小婴儿头上的胎毛，以此做化验。
唐雨珍则对包裹孩子的襁褓和水盆进行取证，直到中午两人才完成了工作。
程至煜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他们。
一看到江一沁出来，就牵着江一沁的手，拉她进车里，让她换他新买来的干爽衣服。
江一沁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裤子和鞋子都是湿的。
难怪她一直觉得腿脚很冷。
程至煜见她小脸儿冻得发白，却不自知，有种想掐死这个小女人的冲动。
江一沁换好衣服之后，跟唐雨珍交代了几句之后，转向程至煜，“我还要工作，先走了。”
程至煜怎么可能让她离开，“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谈谈。”
“我现在很乱，不想跟你谈。”
“那我们去吃饭。”
“我没胃口。”
程至煜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她。
江一沁也回视着他，谁也不让谁。
最后，程至煜闭了闭眼睛，妥协了，温声道：“我们先吃饭，谈话可以等你状态好了再谈。”
江一沁没想到程至煜会是这样的态度，怔了一下，弯身坐进车内。
程至煜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女人。
他发现，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气质就变了不少。
之前还有些稚气，现在全都看不到了，眼睛里多了一抹成人的深沉与思考。
想到她变成那样的原因，他就忍不住想骂黎文皓。
那个该死的特种兵居然会把她带上战场。
他以为什么人都能上战场吗？
一场战争就能把她保持了二十几年的稚气与天真消磨了个干净。
江一沁感觉到程至煜的目光，对不想面对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昨晚被胃里的恶心、干呕折磨了一个晚上，根本没睡觉。
现在一靠到车座上，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至煜看到她平静的小脸儿，把车窗摇了上来，不让过往的车辆打扰她的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