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带雨霏回来探望爷爷，都是带着孝心回来，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包括雨霏，她也很平静。”秦慕琰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微微收敛了许多，对着何婕珍说话时的态度端正。
何婕珍点点头：“你们小两口的事，等我和远衡回顾家再说，现在以老爷子为主，进去吧。”
顾南希刚刚去停车，随后走上来，见季莘瑶走在后边，顾雨霏和秦慕琰先进了病房，便低头看了她一眼：“妈说他们了？”
“没说什么，不过秦慕琰这些年都没带雨霏回过娘家，这一点，妈怎么可能会舒服，但她毕竟从来都是识大体的，所以没说太多，不过心里还是有气的吧。”
顾南希略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先不进去，让雨霏他们在病房里说话吧。”
“嗯。”
“今天很热，你渴不渴？我去买水。”
“不用了。”季莘瑶笑的一脸幸福，伸手拉住他：“你别跟着忙了，本来最近因为老爷子生病的事，你就一直在忙，修黎出差都快一个月了也不回来，所有大事小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我看着都心疼，你坐一会儿吧，我去买。”
顾南希笑笑，反握住她的手：“没事。”
病房里，老爷子刚刚打完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的确是瘦了很多。
顾雨霏走进去，走到病床边，刚要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起来，这算是十几二十年的心结了，从小到大，这个心结就一直在她的心里存着，可到了现在，看着这样的爷爷，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怨不起来。
“爸，雨霏回来了。”何婕珍将水壶放在一旁，然后轻声说。
顾老爷子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迷蒙的看向床边，顾雨霏心里有些难受，看见老爷子缓缓抬起手来，便忙伸手过去握住他的。
“雨霏啊……”老爷子半睁着眼，看着她：“回来了啊……”
“爷爷。”顾雨霏露出笑容：“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跟您闹脾气了，您好好养身体，好不好？”
老爷子顿时便笑呵呵的：“来之前有不少人跟你说，别说话刺激我，一定要哄着我是不是？不用的，丫头……爷爷没事……就是人老了，总会生病……人么，活着活着就老了，老了老了就死了……”
顾雨霏握紧了他的手，却是说不出话。
何婕珍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同时伸手拍了拍秦慕琰的肩，示意他跟她出去。
秦慕琰点点头，转头跟老爷子轻声打了招呼，老爷子看着他的时候，神色更是有些迷蒙，却是没有说什么，直到秦慕琰跟着何婕珍走出了病房，老爷子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
“爷爷。”顾雨霏轻声说：“我在回国之前有查过，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属于很多老年人病的一种，但是无论您有多少钱，能到多好的医院，遇见多好的医生，都只能有百分之五十的作用，更主要的是您一定要下床走动，现在的这三个月是关键时期，您如果不下床走动，以后就都不能动了，如果您咬咬牙下床来走一走，还是有希望复原的！”
“呵呵，怎么可能复原，最多是不至于这么瘫痪着罢了。”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吐字有些不清晰，但是因为病房里很安静，两人的语速很慢，所以她还是能听得懂。
之后老爷子微微抬起手，示意她扶他坐起来，她伸手去扶他，然后另一手按床头的开关，直到床头的高度适合老爷子靠着，才松开那个按钮。
“带孩子回来了没有，我还没有见过卿卿那孩子。”老爷子一直握着她的手，牢牢的不松开：“孩子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见老爷子这么难熬，却还是要坚持和自己聊天，顾雨霏便一脸耐心的笑着：“带回来了，在顾家呢，您要是想见卿卿，明天我就把她带来。”
“算了，我听说那孩子身体不太好，抵抗力那么差，医院这种地方还是少来，有很多病菌。”老爷子一边说，一边叹着气：“想想我顾占中这一辈子，自认为干了不少好事，可原来也干了不少的错事。不然也不会老了老了，南希的孩子等了两年才见到，而你的孩子，等了三年多才见得到……”
“这算是我种下的孽了……”老爷子闭上眼，不停的叹着气。
听起来，他已经知道秦慕琰的外婆是谁了，更似乎真的有什么渊源。
显然老爷子在当初她结婚的时候还不知道，但现在已经知道了。
顾雨霏想要开口问问，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和秦慕琰的外婆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忍心问。
她的目的是回来探望重病的爷爷的，不是抱着回来解决自己婚姻问题的目的，现在重要的是爷爷的身体，她如果贸然问出来，让他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所以她忍了忍，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耐心的听着他慢吞吞的吐字不清的声音。
其实老爷子也没有力气说太多，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一直握着。
顾雨霏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老爷子看看她，好半天，才慢慢的说：“或许，我真的对你这孩子太不公平……”
顾雨霏心酸，却始终笑着：“爷爷，都过去了，您老了，我也长大了，亲人之间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你不用为了让我心里痛快而委屈自己，傻孩子，爷爷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老爷子轻叹：“都是因为温晴啊，是我糊涂，怪我自己……”
顾雨霏想起自己曾经在顾家发现的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女人跟温晴长的很相像，忍不住看着老爷子：“爷爷，您疼爱温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终究也算是善心，我不计较的，小时候跟您生气，只是觉得您对我不公平，但是现在长大了，想一想，其实没什么的……”
老爷子却是皱着眉，久久不说话。
忽然，他问：“你和秦慕琰之间的感情现在怎么样？”
她一愣，诧异的看了他一会儿：“我们现在很好。”
“之前呢？结婚后的这三年，他从来没有带你回过顾家，这几年他对你怎么样？是不是他家里的不接受你？还是……”
“爷爷。”顾雨霏轻声开口：“您别操心那么多。”
老爷子却像是已经什么都清楚了一样的苦笑，苦笑着摇头。
病房外，何婕珍的脚步停了一下。
秦慕琰便也停下脚步，站在她身后，直到何婕珍转过头来，秦慕琰对顾雨霏的父母终究是心里有愧，所以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对她微笑。
何婕珍淡看着她：“你和雨霏婚后这些年的事情，我只知道一个大概，不是完全清楚，秦慕琰，她是我的女儿，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善待她。”
“妈，之前的种种，是我的错，往后我不会再让雨霏受一点委屈。”秦慕琰认真的说。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何婕珍说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也非咄咄逼人，但是，当年卿卿在G市的中心医院里病危，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你的身影？那时候雨霏像疯了一样的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守在ICU的玻璃窗外面，那时候如果不是南希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在陪着她，我真不知道我的女儿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秦慕琰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说：“妈，很抱歉。对于那件事情，我心里有无数的懊悔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那时候我也在另一家医院，因为之前做了个腹部的手术，还没有拆线就急忙坐飞机赶回G市来找雨霏，结果在出事的那一天，我和温晴带去的那个男人出手大打了一场，腹部被打了好几拳，之后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撑不住，本来是想离开警局后就先联系雨霏，问问孩子的情况，但是刚出了警局的门口，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婕珍一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见他不像是在说谎：“然后呢？”
这段回忆对秦慕琰来说显然是痛苦的，他苦笑：“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天后，我从那天开始就没能再看见她们母女，这中间更有了一些误会，雨霏因此而恨我，让林启城做了一份孩子的死亡证明留给我。我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她们已经离开了。”
何婕珍目光锁着他，看见他眼中因为这段回忆的安然和苦涩，终究是没有太多的逼问，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不要再像个孩子那样，什么爱啊恨呀的，不管是为了你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为了孩子，以后都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这个做妈的，只求我的女儿能被人善待，而不是受尽了委屈。当年我同意雨霏离开顾家去美国，就是因为我见她在家里受的委屈太多了，而温晴是收养的孩子，也叫我一声干妈，我不能对温晴太见外，所以才让自己的女儿踏上离家的路，现在想想，也很后悔……如果当年我多维护自己的女儿一些，而不是放任，或许有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何婕珍淡淡的看着他。
秦慕琰听得出来她话中的意思。
如果当年她没有让雨霏离开中国，或许他和雨霏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机会遇见，即使是遇见，恐怕也只是一两面之缘，此生都不会有什么瓜葛。
也许这样，她的女儿这些年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处和委屈。
秦慕琰诚恳的看着何婕珍，许久，轻轻的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何婕珍转开眼：“人老了，无非是希望儿孙绕膝，特别是对女儿，只想她幸福，秦慕琰这几年里你对那人家对那个婚姻的冷落，实在不应该。无论如何，你不能连孩子都不见，前边几年因为我见不到你，也没法说，可是这件事在心里憋着，怎么想怎么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