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的话，提醒了程依。
她刚见到杨骁的时候，因为激动，忽略了许多细节。
或许因为杨骁的柔情，她一直都在忽略。
她呆呆地坐在那儿，任由暖阳洒在脸上，脸颊已经晒得发烫了。
回忆起一段对话……
“我都看不到了，还是小事？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肯定是视神经受损了。”
“哦，你比我还懂啊，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全球集训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医学。”
……
程依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杨骁是这样说的。
全球集训。
这四个字！
如果他的记忆回到了三年前，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
还有很多细节。
或许都被忽略掉了。
李宓为什么说那些话，她是什么目的？
“你在想什么？”杨骁到了跟前，焦急地看着她，“她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否则你不会这样。”
程依摇了摇头。
林钺明笑着，举起手机，拍了照片。
程依听到快门声，不满地说：“林钺明，你想干什么？”
“我把你这个傻样拍下来，让你日后回忆。”林钺明的笑声，在花园里回荡着：“等你自己能看到的时候，绝对会觉得很好笑。”
“你别太损了，会遭报应的！”程依虚空地去抓他，凭着声音瞎抓。
林钺明没有躲，看着她摸索的手，任由她抓着，挨了她两掌，其实不疼，他还是嗷嗷叫。
“你们等着，我去找个护士姐姐来。”林钺明说：“一个动不了，一个看不到，可真是绝了。”
林钺明走了很远。
杨骁才说：“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
他知道程依看不到他，眼神也没有躲闪，直视程依的双眸。
不管她说什么，你不要信。
这样的话，杨骁说不出口。
程依耸了耸肩，咧开双唇，一个灿烂的笑脸。
“没事，她嫉妒我，说你对我太好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这话半真半假。
李宓说白了，也真是嫉妒，否则暗喻那么多干什么。
她真的跟杨骁闹掰的话，估计李宓还挺高兴。
不然被骗的又不是她，哪有那么多菩萨心肠。
“刚才李医生没说清楚，只说这里好看，我都不知道这花园长什么样子呢。”程依摸索着，握住了杨骁的手，说：“你不是要做我的眼睛么？你讲给我听。”
杨骁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程依微笑着听。
阳光落在她无神的眼眸里，凝聚成零星的光。
她的脸被照得发红，两颊透着自然的红晕。
很好看。
杨骁看得有些入迷了。
“程依，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嗯。”程依淡淡而言：“所以你假装失忆，是为了什么呢？”
“是李宓说的吗？”
“不是。”程依很坚定地说：“你自己说漏嘴了啊。”
杨骁叹了一声。
他紧张的情绪彻底放松了。
程依这样，不吵不闹，很平静地说，你露馅了。
像是两个小朋友在玩过家家，其中一方，不够机灵，没把角色演好。
“我一直担心被你看出来。”杨骁深吸一口气，说：“你那么聪明，我怎么瞒得过你呢，话说多了，总是会有露陷的时候，可能我适合装哑巴。”
程依摇了摇头。
“你不问我为什么？”杨骁问。
“你要是想说，就不会装了，对不对？”
“你不怪我吗？”
“知道你没事，我心情好多了，如果你真的因为救我，落下了病根，我会很难过。”程依说。
“你在怪我。”
杨骁垂下了眼帘。
“我当然怪你，你骗人了。”程依说，她估摸着杨骁的方位，眼神移过去。
只是骗人，你就怪我了。
如果其他更严重的呢？
杨骁着急地握住了程依的手。
也不管自己手上还打着石膏，哪怕痛些，也要抓住她，抓紧她。
“你听我解释。”他恳切道。
“嗯。”程依想挣脱开他，只说：“你手腕处的骨头接不好，以后就不能拿手术刀了。”
“其实我一开始真的忘了，顾队长每天来询问，强迫我回忆当天的事情，我就一点点地想了起来。”杨骁真诚地说：“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觉得田敏活该，她想开车撞死你，我……”
“我还存着私心。”杨骁难过地说：“你从来没用那种眼光看过我……也从没对我那么好过……”
是这样啊……
程依看不到他，却能凭着他的语气，想象出他受伤的样子。
只是听他说，就已经很难受了，如果看到，只怕不敢看他的脸了。
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命也不要的人。
“鲁三巷出事那晚，你能为田敏做不在场的人证，对么？”程依问。
听医院的小护士聊八卦，当晚他们一起去吃宵夜了。
两个人都不在医院。
杨骁摇了摇头。
“我是跟她吃了宵夜，但是之后就分开了，我赶时间走，因为那时候晚了。”他低声说。
“你赶时间去干什么？”程依冷声问。
话问到这里，杨骁似乎已经不能自圆其说了。
再加上他现在这个心虚的口气。
似乎在有意回避着什么。
“是不是我不说清楚，你对我的怀疑，就会持续一辈子？”杨骁问。
任何人看他，都会为他受伤的表情感到心疼。
偏偏程依看不到。
没了视觉，没办法看到对方的神情，确实会变得更加冷酷无情。
程依点了点头。
对啊，你不说清楚，你自己不能证明去干了什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伸出手来。”杨骁说。
程依把手从毯子里拿出来。
杨骁把一个东西，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我赶着去买这个，当时商场就要关门了。”杨骁说：“我想着在圣诞节的时候，郑重地……”
郑重地把戒指给你带上。
郑重地问你，是否愿意……
他盯着程依发红的指尖，很想很想把那个小小的戒指给她套上。
但是他不敢。
害怕看到程依自己把它拿下来，就只好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放在那个有温度的地方。
程依握紧了拳头。
那个小小的戒指上，镶嵌着一颗很大的钻石。
坚硬的钻石，把她的皮肤刺得有些疼痛。
她看不到，只能感受。
钻石，金属，原本是两件冰凉的东西。
现在却带着杨骁的体温。
天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戒指带在了身上。
或许是预感到了李宓会说些什么，他早已经把这个东西攥在了手心里。
原本是多浪漫的一件事，到成了自我辩解的证物。
程依觉得自己很混蛋，很不像话。
怎么能把杨骁这样的人，逼到这个份上。
只是听着杨骁的呼吸，都能感受到他的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