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好戏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杨骁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情的。
他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所以才壮着胆子这样说。
不过……
有些什么他也认了。
程依把门关起来，回头看他。
“杨骁，我给你洗头吧。”她说。
这是杨骁没料到的，有些惊讶，以为她会说一两句俏皮话，然后就各自安睡了。
“我看你平常都干干净净的，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实习徒弟给你服务了，我听小护士说，你连擦身子都不用她们。”程依坚定地说：“我给你洗。”
“好。”杨骁大大方方地点头。
在简陋的旅馆里，什么都没有。
杨骁被扶到椅子上坐下，程依把浴巾围到他脖子上，站在身后，给他洗头发。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地听着外面的雷雨声。
“你还记得么？”杨骁问。
“什么？”
“那一次，也是一个雨夜，你逃出成功了，我去接你。”
杨骁仿佛透过眼前的玻璃，看到了当时的场景。
“怎么了？”程依说：“那时候，你告诉我，休假了，恰好到那边玩，总部就把任务交给你了。”
杨骁摇了摇头。
“是我死皮赖脸，我死命求着，才得了那个机会，为了去接你，我在医院算旷工，一整年的奖金都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是幸福的神情。
就像是小孩偷吃了糖果，很了不起。
他接着说：“为了与你更亲近，我还耍了小心机，没给你带鞋，当时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骂我。”
“没有。”程依说。
真的从没有过。
那次越狱，心里是很慌乱的，那种事情，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
她假装镇定，看不出来罢了。
大雨，电闪雷鸣。
跟现在一样。
如果当天没有见到杨骁，没有吃到他早早准备好的热菜热饭，那她就还是一个漂泊的人，不知道前路在哪，厄运随时可能再度降临。
“我很庆幸是你来接我。”程依说。
杨骁说：“其他人你还要花时间甄别他们的身份，而我，你起码是见过的。”
程依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不习惯对别人说什么煽情的话。
杨骁能猜透她心里的想法，不用多说。
她的手指，轻轻地抓着杨骁的头皮。
轻微的按压，让人舒服得眯起眼睛来。
“当时我都不敢想象，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杨骁说。
程依没那么多愁善感，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你刚才说，你去接我，是你据理力争的结果。”她轻声问：“除了提交我的健康评估报告，你还有别的联络人么？”
“有啊。”杨骁说：“我跟你是一个小组的，自然都归墨提斯管。”
程依以前从没想过可以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
窗外的闪电划过。
在雷鸣没来之前，程依激动地走到杨骁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的脸，轻声问：“你见过他？”
天边一声惊雷。
杨骁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笑着说：“怎么可能呢……”
惊雷之后，只剩下万物的孤寂，连叹息声都听不到。
程依眼帘垂下。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莉莉就在调查他，我可能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杨骁说。
对啊。
怎么忘了这茬。
莉莉是杨骁手底下的护士，她在调查墨提斯，杨骁作为医生，应该也知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程依问。
“墨提斯不仅是你的联络人，也是SR的高层，SR最初创始的时候，有三个创始人，墨提斯是其中之一，现在的SR，已经跟最初完全不同了，被别的势力入侵，被别的资金控制，SR所做的事情，跟他们最初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可以说，现在的SR完全变了，当初的三个创始人，都遭到了迫害，仅剩下墨提斯一个了。”杨骁说。
他的声音很轻，述说的时候，慢条斯理。
就像是在讲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故事。
程依注意到，他一直在强调变了，似乎很失望。
程依说：“该冲水了，我扶你进去。”
杨骁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她拿喷头给冲水。
“烫么？”程依轻声问。
杨骁说不烫，他把自己知道的墨提斯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程依。
“最初的SR计划，是一个可以造福人类的医学计划。”他冷冷地说：“发展起来之后，三位创始人出现了分歧，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心深不可测，三人被分裂了，互相猜疑，最终这个美好的计划分崩瓦解，越来越多你们这样的杀手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程依默默地给他冲水，尽量不让水流进他的眼睛里。
她静静的听着。
想起了墨提斯最后这两次电话。
怪不得SR要想尽办法说他是叛徒。
杨秘书的死，U盘的失踪，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想要把墨提斯弄得翻不了身，把他踢出这个由他创立的计划。
“这些都是莉莉收集到的资料么？”程依问。
“对啊。”杨骁说：“她去欧洲找你之前，就已经调查到了这些，我劝她收手，她不听，一意孤行，最终……”
“墨提斯到底是什么人？”程依问：“莉莉查出来了？”
头发冲干净了，程依拿着干毛巾，轻柔地给他擦着头发。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杨骁坐在镜子前，程依在给他吹头发。
镜子里的他神态很温柔，流年盛世，了此一生都无憾了。
“因为我坚决反对她的调查，所以到了最后，她什么都不再跟我说了。”杨骁说：“我只知道，墨提斯有一定医疗背景，莉莉只告诉我，没想到是她，说的英文，我想是个女人。”
“这些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程依说。
“你没问啊。”杨骁从镜子里注视着她，看着她专注地吹头发的样子，说：“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不知道不是比较好么？”
又是几声闷雷。
雨水变得小了一些，哗哗地打在窗上。
“你不是被人操控的一方，你不会了解的。”程依说。
被操控又如何，知道对方不会害你，不会让你把你推入危险的境地，那不就行了么。
杨骁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好了！”程依拿着梳子，杨骁的头梳好了，她盯着镜子里的人，说：“干干净净的，真好看。”
干干净净。
杨骁听着这四个字，会心一笑，在心里某个阴暗的位置，有个声音，在细声低语：配不上这四个字该怎么办。
程依没点头的时候，他期望着她的点头，像是在跟自己打赌。
而现在程依就在身边，却有种莫名的恐慌，害怕失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