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好了？”
车里，慕宇凡看着程依，她的眼眸里，发出一种光，像是冬日里，刺破阴霾的一抹艳阳。
他为此感到惊奇。
在替程依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如果是瞎子程依，他勉强还能hold住。
“怎么？”程依轻视道：“后悔没多带些人手？”
慕宇凡确实后悔，却不是后悔带人少了。
他有一丝轻微的懊恼，如果不让程依溜走，那么亲眼看着她重见光明的，就是自己了。
“你已经答应了杨学长？”慕宇凡问。
这话没由头，就像是隔壁家的老王，早上见面，突然打招呼说，嘿，你今早吃的是豆浆油条吧。
你怎么知道。
所以程依问：“想套我的话？”
“程依，你别忘了……”慕宇凡自信一笑，“我是心理学家。”
“哦，你看出来了，你很专业。”
程依这一句，就等于给了慕宇凡一个回答。
是的，她答应了杨骁。
慕宇凡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
他每次跟程依在一起，情绪都来得很突然。
因为程依总是那么不可预料，猜不透她下一步想干些什么。
车子稳稳地在路上走着。
车门都锁死了，按理说，她不可能在这时候逃跑。
人就在身边，可却感觉离得很远。
伸手就能抓到，却也不想去伸这个手。
感情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作为心理学家，他对此很明白。
“杨学长看你的眼神，以及你们俩之间的行为动作和微表情，都说明了一点。”
慕宇凡说这话时，似乎更难过了。
“说明了什么？”程依问。
所谓心理学家，其实跟天桥的算命瞎子，没什么差别。
一样都是会引导别人的情绪，能在不经意间，让人说出你想知道的。
“说明你们之间，已经有过了亲密接触。”慕宇凡说：“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这也能看出来，你教教我？”程依说。
这技能还挺不错，可以肉眼鉴奸情。
以后公司里，谁跟谁有一腿，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没有在我面前隐瞒你眼睛恢复的事，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一种信任。”慕宇凡说。
如果程依还装瞎子，那她逃跑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还知道，这事情，有另一种解释：程依不屑装瞎子，这样也能逃掉。
他不想去相信后一种解释。
于是，他决定放出大招来：“程依，你跟杨骁好了，你没考虑过思思的心情么？”
这是个杀招。
问这话的时候，车子经过一个山间隧道。
突然一下变暗了，阳光消失了。
慕宇凡脸上柔和的神情，也染上阴霾。
“思思还生死不明地躺着，你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的责任么？”他接着说。
似乎是害怕程依说出绝情的话，他继续地喋喋不休：“如果他没醒过来，你跟杨骁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你不会因此而羞愧吗？”
面对这些问题，程依先是怔怔，再后来，有些释然的神情。
“所以，你把我圈禁起来，派人守着我，是在守护你弟弟的爱情？”
沉默了许久，程依开口了，车子开出了隧道，刺眼的阳光从全景天窗里照进来。
程依眯着眼，那里面仿佛藏着刀。
蓄势待发的一柄利刃。
慕宇凡不看她，是因为害怕被她眼里的凶光当场刺死。
“我以为你是个诚实的人。”程依摇了摇头。
两人心里都清楚，在这对话里，慕思凡只是个借口，所以对于他的部分，程依不想做什么解答。
慕宇凡说：“我以为你是个忠贞的人。”
“我是。”程依点了点头。
这世上大概没有女人会回答不是。
程依确实是，她忠于自己的心。
这也是一种忠贞。
“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在一起。”程依淡淡地说：“谁能无条件为我豁出命去，我就爱谁，普天之下，有人能挑出我的错处？”
“思思没有为你做到这些么？”慕宇凡激动地问道。
现在他还躺在病床上，他护着你，不让你被沉重的雪体砸到，为了不让你被冻死，他宁可自己冻死，也要把衣服披在你身上。
他没有为你豁出命去，你还有坐在这里说话的机会吗？
“我不是说慕思凡。”程依镇定自若：“我说的是你，你没有。”
所以，你那暗藏的占有欲，你那深不见底的心思，你那扮猪吃虎的人设，都且收一收吧。
不是杨骁，不是慕思凡，也绝不会是你。
慕宇凡释然一笑。
“我没有跟你说这些啊，你说到哪里去了。”他叹了一声。
程依明明白白地说：“你是为了遗产，我猜，你看到那份遗产了，从扎西老爷那里得到的，那上面，跟我有关系，你失去了长子长孙的优势，坐不住了。”
程依觉得，慕宇凡或许在后悔，当初还不如像慕思凡一样，兢兢业业，从基层做起，让自己的能力得到董事会的承认，得到实实在在的支持。
其实她不愿戳破慕宇凡。
活在世上，不说破，大家都是朋友，稀里糊涂过吧。
“我只问你，你预备怎么跟思思交代？”慕宇凡要把遗嘱的话题翻篇。
“这是我跟他的事，不用跟你交代。”程依说。
“所以你必须跟我回去，等他醒过来。”慕宇凡说。
一个好哥哥的形象，感人肺腑。
他总是尽力塑造一个好的形象，从任何角度，都是完美的。
读书时代，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成绩第一，做弟弟妹妹的榜样。
学什么都好，必须要拔尖，要比思思更快一步。
后来专攻心理学，不靠家里，自己做到行业顶尖。
与高家的女儿相恋，是为了众人羡慕的眼光。
他痴迷于别人对他的夸赞，而且，不仅仅是夸赞。
他要的是一个天之骄子的形象。
譬如种种……
听到母亲数落笑笑时，总说：“你瞧瞧你的成绩，你大哥不用学都比你好……”
人家谈起他时，总是先说他多有名，再补一句：“他竟然是慕家的人么？完全不靠家里啊……真是太厉害了，跟那些二代都不一样……”
他想要完美无缺。
而且是天降神迹般的完美，他不追求内里也一样，只要外面看起来是，那就行了。
哪怕他无数次，窝在被窝里挑灯夜读。
哪怕他在背地里，刻苦训练各种技能。
哪怕他唯心地与女神谈恋爱。
他隐藏得很好，从未有人看穿他，现在被程依看穿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程依的心里，已经是一个卑鄙小人了。
为了他的不寻常手段，他要找一个由头。
我是为了思思。
这就是最好的说辞。
无论干出多离谱的事，别人都能接受。
那些崇拜者依然追随他。
现在对程依的禁锢，也是一样的，不是为了继承权，我是为了我弟弟，我觉得这样对我弟弟不公平。
“我要是说不想跟着你呢？”程依很坚决，她开始谈条件了：“你要是不把遗嘱的内容告诉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困不住我。”
这一刻，慕宇凡理解了，为什么慕思凡要给她注射药物，采取那么变态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有时候，人类对一件事情的理解，尤其简单，感同身受就行了，任何卑劣的行为，感同身受了，都能理解。
“我知道你厉害。”慕宇凡说：“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给你时间想清楚。”
“遗嘱有我的份么？给我很多？”程依试探道：“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间不淡定了？”
“你真的很聪明，属于你的部分，确实很多。”慕宇凡点头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