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骁的眼睛里，已经闪出了星星。
程依还没下马，就透过玻璃看到他了，明明是坐在轮椅上，都不能动了，还是浑身的气度。
她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激动，看到了他的喜悦。
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也不觉得疼了。
看到了杨骁，自有春风得意。
恨不得下一秒就扑到他怀里。
她勒马而止，翻身下马。
她身上穿着藏族棉袄，还是男士的，牦牛皮制的，披在肩上，很厚重。
但是她的动作依然轻盈，跳下马时，是那么的英姿飒爽。
杨骁只恨自己不能动，不能飞奔到她跟前，不能把她拥进怀里，用胸膛的温度暖她红扑扑的脸。
还没等林钺明去推他，轮椅就已经飞快地冲向程依了。
程依把马随意交到了一个地勤人员的手上，冲着杨骁飞奔而去。
“我来晚了，等急了吧？”她在杨骁面前停下，搓着发红的手。
手太冰了，不敢第一时间去碰他。
杨骁看着她的脸，笑意渐渐变得浓烈。
“嗯，等急了，也等害怕了。”
他把手稍微往程依身前伸过去。
“把手给我。”
他轻声说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怎么冻成这样。
连衣服都弄到了，不会弄一个手套么？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真是的。
程依有些不好意思，把手往后藏，说：“很冰。”
机场里开着暖气，程依的脸，顿时热了起来。
“把手给我。”杨骁说。
少见他用这样的语气。
仿佛再不把手伸过去，他就要化身伏地魔了。
程依乖乖地把手递到他手心里。
冻得僵硬的手，碰到杨骁的体温时，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触电一般。
程依想往回缩，却被杨骁紧紧抓住。
“哎，你手腕还没好呢……”程依轻声提醒：“不会疼么？”
“心比较疼。”杨骁把她的手往下拉一拉。
程依知道他的意思，蹲了下来。
“为什么骑马来？”杨骁碰了碰她的脸颊，心疼得手都在抖，“赶不及就明天，没人催你。”
程依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把头埋进他的双膝，笑着说：“我怕明天来，你们先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杨骁触碰到她的发丝，上面被雨雪打湿了，冰冰凉凉的。
怎么会呢，没见到你，我绝不可能先走。
林钺明拿着热水过来，递给程依，说：“你怎么回事啊，想耍帅也不用这么拼吧，外面还下着雪，这样骑着马来，你冻不死，马都要冻死了。”
程依站起来，夺过他手里的水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
她瞪着林钺明，把那水喝光了。
真是渴死了。
以为自己坚持不到这里了呢。
“我本来是骑着摩托车的，运气太背，半道没油了，钱也没有，手机也没有。”程依喘了一口气，接着说：“还好，看到了一个骑马的汉子，我就跟他换了，他还挺乐意的，还把身上的袍子给了我。”
林钺明瞪圆了眼睛。
“废话，就慕宇凡带来的人骑的摩托车？”他惊讶地说：“少说值个十几二十万的，你换了一匹马，人家当人乐呵乐呵了。”
“人来了就好，别说这些。”杨骁握着程依的手，把她的小手暖得热乎乎的，“在机场旁找个酒店住下，明天再走。”
他担心程依淋了雨，会感冒。
机场旁的酒店设施一流，在房间里，到处都是暖意。
程依在浴室洗澡。
杨骁看着她换下来的鞋子和衣服，看得出神。
“在看什么？”程依出来的时候，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也搭在肩上。
杨骁把目光移开，不再去想她鞋底的泥来自何方。
“没什么。”他说。
程依疑惑地望着他，并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啊。
“过来。”杨骁轻声说。
程依走过去，其实还是有些害羞。
衣服被雨雪打湿了，还没来得及让酒店拿去干洗，她只穿着酒店的浴袍，里面是空的。
“怎么了？”她轻声问。
暖气迎面而来，像是有小火球落在了脸颊上。
杨骁却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反而显得很深沉。
“程依。”他轻声念了一声。
“嗯？”程依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把他的衣领拉好。
“你抱抱我。”杨骁低着头，叹了一声，“行么？”
原本程依是脸红的，有些僵硬，但后面那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行么，让她整颗心都化了。
行。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只是别这样失落。
程依往前迈了一步，双腿抵着他的膝盖，用并不结实的臂弯，将杨骁揽入怀里。
“对不起。”她说。
这话一出，杨骁脑子嗡了一声，再无其他声响。
这好像是程依第一次跟他说对不起。
究竟是不是第一次，已经无法去考究了。
在这时候，说对不起，才是最让人心碎的。
“哎……”
程依感受到了他的僵硬和不自然。
“你别想多了。”她立刻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让你等久了，连个消息也没有，你肯定会很担心啊……所以才……”
“以后别跟我说对不起了。”杨骁头埋在她的浴袍里，粗糙的毛巾面料，摩擦着他的脸侧，有些痒痒的感觉。
他觉得眼眶很酸，有一种温热的液体，迫不及待地要涌出来。
只怕一把头抬起来，就出丑了。
“听你说对不起，比听你骂我还难受。”杨骁说：“你记住，你永远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程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额……能不能先放开？”她小声地说：“我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把你的衣服打湿了……”
这么冷的天，又没有更换的衣物，湿了就要……
“舍不得。”杨骁说：“等了一整天，才等来这片刻的温软在怀，我永远不想放开了。”
可是……
程依盯着他已经湿透的衬衣，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杨骁……”她主动说。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有些为难，说得细声细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说吧。”杨骁叹了一声。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现在什么都受得住。
哪怕你说要回去。
他有种视死如归的心情。
像是一个死刑犯，在等待最后的裁决。
“我给你洗澡吧。”
程依努力地深呼吸，之后飞快地吐出这句话。
胸腔起伏着，像是在进行一次很了不起的演讲。
“什么？”杨骁一直不肯放开她，终于是把头抬起来了。
他看着程依泛红的脸。
“我……”程依下定了决心，咬着牙说：“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么？”
杨骁笑着摇头。
听到也装作没听到。
“那算了。”程依飞快地转过身去。
“你说给我洗什么？”杨骁强忍着笑意。
铺天盖地的喜悦，把他的脸笼罩起来。
“我……”程依不敢转身，就背着，说：“我看到里面有浴缸，很方便，只要把打着石膏的部位抬高就好了，你……你好几天没洗澡了吧……我，我我，我说给你……我以为会让你舒服些……我……哎呀……”
“好。”
杨骁轻轻地吐出一个好。
其实早就在喉头了，几乎是蹦出来的，还尽量伪装得很清淡。
笑也收快不住了。
终于，他低着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