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很轻很轻，海风吹在脸上，仿佛能闻到海水咸咸的味道。
纱质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程依的这一觉，睡得极沉。
这一个月以来，没睡过那么沉的觉。
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穿着白裙子，赤脚在海滩上奔跑。
小小的身影迎着海浪而去，笑声响彻天地。
双脚得到了放松，穿高跟鞋，站了一天，脚后跟早已经磨出了水泡。
她感觉脚像是泡在冰凉的海水里，很舒服。
尽管快入睡之前，她跟自己说，就眯一会儿……
只眯一会儿。
可当她惊醒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色了。
漫天的红霞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幽暗的天色。
天已经全黑了。
整个房间都是暗的，没有开灯。
一个人也没有。
程依在躺椅上坐起来，身上的西服外套滑落在地上。
她捡起来，皱了皱眉，这是……
这是慕思凡的外套。
他来过？
她从摇椅上起来，赤脚走在地毯上。
她低头一看，自己脚上被磨出的水泡上，都涂了药，贴上了创可贴。
这……
是慕思凡干的么？
除了他，有谁能不知不觉地进来，有谁能做这一切？
程依甩了甩头，终于清醒了一些。
一般情况下，自己不可能睡得那么沉。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来最后喝的那杯果汁。
那果汁绝对有问题，宁秘书给她下药了，不对！是慕思凡。
程依急切地想找他问清楚。
她刚推开门，外面的灯光刺眼，她伸手遮住了眼睛，一个身影飞扑过来。
“依依，我想死你了！”吴雪给了她一个熊抱，程依后退几步，差点被扑倒在地。
药物的作用还未消退，有些晕。
程依听出了吴雪的声音，疑惑地问：“雪儿，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说好了让我当伴娘的，结果连请柬都没给我发，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吴雪用粉拳，捶着她的背，带着哭腔说：“你太不够朋友了，我真是白认识你，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我要打死你。”
程依脑子不太清楚，但看到别墅的客厅里，只有吴雪一个人。
她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问：“你进来的时候，没人么？”
这里本来不是一大堆的人吗。
“你说什么呢，婚礼都结束了，大家都散了，怎么会有人。”吴雪说。
此时，有钢琴声传来，若隐若现……
程依皱起了眉头。
她把激动的吴雪安抚住，轻声说：“你先别激动，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有没有见到宁秘书或者是慕思凡。”
吴雪说：“见到啦。”
她拉着程依的手，笑着说：“我还看到他轻手轻脚地给你洗脚了，依依，你睡得可真沉，这样都不醒。”
程依说：“他现在在哪儿？”
“我带你去找他？”吴雪笑着问。
程依点头。
她走了几步，吴雪说：“等等，我拿个东西。”
说完，往她手里塞了一束手捧花。
程依说：“干什么？”
“我们小时候说好了，我要当你的伴娘，要接你的手捧花，结果，一样也没做到。”吴雪说：“你不得赔我啊？”
她一直拉着程依的肩膀，在撒娇。
程依像个慈母一样，说：“好好好。”
她觉得脑袋里像是藏了一团浆糊，无法认真思考问题。
不过，吴雪给她的手捧花，倒是她们小时候一起幻想过的样子。
“我刚才好像看到慕思凡在外面的海滩上，走吧。”吴雪说。
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似乎是从海滩边传来。
程依穿着拖鞋，被吴雪拉着，走到了沙滩上。
追随着若隐若现的钢琴声，程依走了很长的路。
沙子进到了鞋里，有些不舒服，她干脆把鞋给脱了。
鱼尾款的婚纱，让她走路不便，她将婚纱撕成了高开叉。
只为了快点走，早点找到慕思凡，揍他一顿。
居然下药，下三滥啊，他想干什么？故技重施？
吴雪气喘吁吁地跟着她，说：“慢点……”
钢琴声越来越近了。
程依终于站住了脚，抬眼望去，在一片华丽的布景里，慕思凡穿着白色的西装，坐在一架旧钢琴前，缓缓地弹着曲子。
“依依，你怎么跑那么快。”吴雪快气绝了。
程依把手捧花塞她手里，说：“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吴雪笑着看她，没接那花。
突然间，旁边的别墅亮起了灯光。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叶师傅？”程依惊讶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泪水模糊了双眼，西装笔挺的叶蒙面前，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程依没控制住，泪水决堤。
“妈……”她喃喃喊道。
轮椅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程依激动地几乎站不住，有人跑过来，扶住了她。
“依依，舅舅来了。”
“依依，舅妈来了。”
“姐，我来了。”
程依回头一看，身后是精心打扮过的林建堂和方梅，还有一身西装，像模像样的程钰。
记得她小时候，爸爸一直说，你舅舅穿再好的西装，也不上相，穿什么都像是搬砖的。
谁说的，现在舅舅穿着一套阿玛尼，倒也精神百倍，看起来像是指挥人搬砖的了。
“程依，你妈妈她能眨眼睛，会笑了。”叶蒙把程母推过来，笑着说：“今天下午，你戴上戒指那一刻，她还流眼泪了，你放心，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你们都看到了？”程依擦了擦眼泪，激动地问：“所以你们早就来了吗？”
“啊，我似乎说漏了什么。”叶蒙笑着说。
程依转过头，盯着一直在弹琴的慕思凡，心情激动。
这时，她才看清楚，那架钢琴，似乎就是她小时候的那架。
此时此刻，更多的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程依看到了婉姨，看到了顾惜风，看到了年少时的朋友，看着她们的笑脸，看着众人脸上的祝福。
大梦初醒。
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慕思凡计划好的。
怪不得在婚礼之前，她跟谁打电话，谁都不接，大家跟集体失踪了一般。
“你们……”程依喜极而泣。
也不知是药物原因，还是情之所至。
其实，这一整天，她是委屈的，担忧的，小心翼翼的。
到了这一刻，在所有人的拥抱下，她卸下了心防。
“闺女出嫁，按照我们的礼数，娘家是要准备金饰的。”婉姨眼眶湿润，走过来，把一个超大的金手镯套在程依的手上。
手镯的样式很老旧了。
“你别嫌弃。”婉姨含泪苦笑说：“这是我结婚时，我妈妈带在我手上的，原本是要送给儿媳妇的，现在……我把你当女儿看了，你收下！一定不要推辞，小程，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程依觉得手腕沉甸甸的，看着婉姨，她一直忍着的痛哭，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婉姨，我……你真的不用对我那么好啊……”她抱着婉姨，嚎啕大哭。
方梅也擦了眼泪，拿过程依的手，把一个小小的金戒指，带在她手上：“这是我结婚时，你舅舅给我买的唯一的物件，你别看它小，让我给儿媳妇，我都舍不得呢，哎……我说什么胡话，我现在还有什么儿媳妇！”
程依想让她自己留着，又怕破坏了她的心意。
如此吝啬的舅妈，一毛不拔的舅妈，竟然主动给她送东西，已经很难得了。
吴雪提醒道：“哎呀，别浪费时间了，快过去吧，新郎的曲子都快弹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