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巧欣的尖叫。
看到她乱了的碎发，看到她眼底的泪光。
程依忽然觉得心凉。
原来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人，从来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生活，从来没想过她心里是多么阴暗。
只凭着她姣好的容颜，就觉得她是个善良温柔乐观向上的软妹子。
错了，全错了。
对于陆巧欣发疯一般吼出来的问句。
她没有一句能答得上来。
她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也不允许自己在此刻同情对方，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警告自己，钺明哥死了，被这个自私的无耻的女人害死了。
别信她眼泪，不能信！她不可信！
因为两人的厮打，汽艇摇晃得厉害。
程依奋力推开陆巧欣。
“够了，你别说了！”程依尖叫道。
在海上，再尖锐的尖叫声，也终将无边无界的大海吸收，海还是那么静，像一片蓝黑色的缎面，波澜终将归于平静。
程依扶着船舷站起来，按着自己的心口，猛烈地喘息着。
“你做对了什么？你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吗？只会为了自己找借口，那么其他人呢？那些真心对你的人呢？”她指着陆巧欣鼻子骂。
陆巧欣也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吼道：“我不管，这个社会本来就不会同情弱者，没有人会愿意听我的苦衷，所有人都只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折手段，心软的傻子，只能是被人伤害！你现在知道了我为什么，你有想过要原谅我吗？你能心甘情愿地把祁颢然让给我吗？”
程依沉默了。
“你看吧，你不能！”陆巧欣说：“你的善良，不过是装出来的，良好的教养，也统统是假的！你还不如我呢？你虚伪的脸，自己看着不觉得可笑吗？”
“你害的不是别人，是林钺明，我绝不会放过你。”程依咬牙切齿说。
“你有证据的话，你提交给警方啊！”陆巧欣把乱发甩到脑后，“跟我费什么话！”
程依看着她，缓缓地问：“你拿了钱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举报他，为什么非要让他去坐牢？”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陆巧欣脸上明显地出现了慌张的神色。
程依捕捉到了这一抹紧张，继续施压，说：“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当年的报警电话……”
“不可能！”陆巧欣说：“怎么可能，不可能！从那个电话，怎么能查到我头上！”
“果然是你！”程依像是看怪兽一般，盯着她看。
果然是你啊。
这样美的皮囊之下，怎么会有一颗那么恶毒的心。
“少废话！”陆巧欣似乎不想再听程依说了，她失控地扑了过来，把程依压在船舷上，她紧张了，她慌了，她从来也没想过，这件事还会被人翻出来。
程依的话，使得她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没了。
她尖叫道：“你要是想你弟弟活命，把晨兴的核心技术交出来！否则，我一个电话……你说你弟弟的尸首几天之后才会从海底浮上来？要是运气不好，被海底的什么东西吃光了……”
程依的身体，已经九十度翻折了，她转头就能看到海水，汽艇的晃荡再大一些，海水就能拍打在她脸上了。
她声音颤抖地说：“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是祁颢然告诉你的吗？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他是不是许诺带你到别的地方去重新开始？你被他给骗了！”
“你说不说？”陆巧欣喊道，她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她使出蛮力，程依的半个身子都在汽艇之外了。
程依紧张地说：“你先放开我，我说！你别推我了，我说！你听好了……我爸爸在银行还有一个保险柜，密码是……”
“是什么？”陆巧欣侧耳听着。
趁着她注意力不集中，程依踩了她一脚，趁她松手，扑向掉落在船舱里的手机。
陆巧欣捂着痛处，定睛一看，程依已经在往外拨打电话了。
她心急地冲了过去，用最大的力气，把程依撞开。
游艇剧烈地摇晃起来。
程依站起来想扑过去抢夺手机，陆巧欣一侧身。
随着游艇的侧倾，程依摔出了汽艇。
她双手死死地拉着船舷，她半个身子已经被冰冷的海水浸泡了。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她的脸，有苦涩的海水灌入鼻腔里，她猛烈地咳嗽着。
程依感觉死神离自己，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了。
她双手死死地抓着船舷，指甲已经渗出血来。
“巧欣，救我……”她惊声尖叫着：“巧欣，我不会游泳，救我，救救我……救命啊！救命！”
直到这一刻，程依仍相信，陆巧欣没有那么可怕，她还是有良知的，直到这一刻，她仍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去伤害别人。
陆巧欣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已经伸出来了，又缩了回去。
“你先告诉我，密码是什么？”她问。
现在的她，是程依的救命稻草，程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是我跟弟弟的生日，巧欣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快拉我上去……求你……”
程依满脸惨白，手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近乎哀求地看着陆巧欣。
求你了。
不是好姐妹么？
看在曾经那么亲密的友情上，你救救我……
而她没想到，这些感情远远比她想得要脆弱。
所有的感情在利益的前面，都不堪一击。
陆巧欣已经伸出了手，可忽然间，她的心闪过“如果程依死了，那该有多好”的念头。
她甚至在心里默念：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又不是我推的她，我只是力气不够大，不能把她救起来，怪不得我。
这一切，可怜的程依都毫不知情。
她仍然不遗余力地哀求着：“巧欣，你想要的，我都说了……你不救我吗？你不是那么坏的人啊……”
为什么不肯救我。
人性真的丑恶到了这种程度吗？
程依透过泪水，死死地瞪着她，记清楚这张脸。
陆巧欣说：“程依，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的话，如同一把薄薄的尖锐的刀，飞快地在程依的心上，划了致命的一刀。
程依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看着她决绝的背影。
陆巧欣不仅没有把她拉上来，还开动了游艇。
巨大的浪席卷而来，程依再也支撑不住了……
大海将她小小的身躯吞噬掉，连个回应也没有。
她的尖叫被苦涩的海水淹没了。
她心里的恨也将石沉大海。
陆巧欣回首一望，流泪满面，双手颤抖，可她仍然走了。
走得飞快。
程依，你要是一直傻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口口声声想要为你的钺明哥讨公道。
这下你能去见他了，不是更好吗？
你们在那边等我，反正百年以后，我也要去的，没什么不同……
下辈子我再赎罪吧。
我亲爱的学长，我亲爱的朋友，我会活得好越来越好，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你们都善解人意，你们会想明白的……如果真的爱我，就一定能原谅我所做的……
陆巧欣一边留着眼泪，一边笑着，嘴里哼着程依最喜欢的交响乐旋律。
悲壮的旋律，在平静的海面上，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