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厨子，手艺很好，程依这顿饭吃得很不错。
只不过，有一点不好，高家的管家太烦人，像是个赶不走的苍蝇，无时无刻，随时随地，你都能看到他。
程依从卫生间走出来，他也能准确无误地给递上香喷喷的手帕。
这种服务，实在好得有些离谱了。
“那么晚了，高董事长不回来么？”程依坐在李婵英的对面，手里拿着餐刀，把最后一块黑松露鹅肝放入口中，漫不经心地问。
她能看出来，李婵英也防着这位管家，只要有他在，说话都像是按着稿子背出来。
李婵英温柔地说：“他出国了。”
看得出来，说这话的时候，李婵英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她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以呆到晚些再回去，再陪我聊聊天。”李婵英说。
“好。”程依当然愿意。
“让你的司机下班吧，喝酒了，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程依转念想了想，没立刻答应。
“怎么，顾虑你婆婆？”李婵英笑道：“让她知道你跟我吃了晚饭，怕她会吐血？”
“也好。”程依说：“我让司机先回去。”
饭后，在闲聊中，李婵英没头没脑地问：“我听说，你精通多种语言？法语会么？”
程依点头。
“那好啊。”李婵英说：“我最近在读缪塞的诗，你来给我翻译翻译。”
程依还是点头。
怎么突然间……
“你跟我来书房。”李婵英说。
“夫人。”管家沉着脸。
程依看着他，开玩笑似地说：“婵姐，你们家的这位管家，看上去比男主人还厉害。”
李婵英也说：“是不是我看本书也不行啊？”
管家这才让开。
来到书房，李婵英把门关上，程依留意到，她把门反锁了。
“怎么了？”程依问。
“我之前说过，让你帮我照顾好小许，我必有重谢。”李婵英神秘地走到书桌之后，把书柜推开，书柜后面，藏着一个内嵌式的保险柜。
程依拿起桌面上的一本诗集，用纯正的巴黎腔，大声朗诵大诗人缪塞的《Rolla》，以此来掩饰李婵英搬动柜子的声音。
但这诗的意境太差，有些不详。
程依读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李婵英用神秘的眼神望向她，像极了诗中那个美艳的女人，死前那冷冷的一瞥。
“你过来，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李婵英轻声说。
她就要伸出手，去按下密码，程依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她掏出了手帕，递给李婵英，示意她把指尖包上。
保险柜的密码，李婵英是怎么知道的，程依懒得去探究，不过在她按下密码的时候，程依也记下了。
这是一个小型保险柜，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泛黄的牛皮文件袋。
程依用衣袖包裹着自己的手指，把文件袋拿出来，打开一看。
那里面是一份收购案的企划书，还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男女，站在江边，两人动作亲密，脸上是爽朗的笑。
“这是高晟远，这是白玉琴。”李婵英凑她耳边说。
高晟远还能看出来，除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白玉琴……
果然，女大十八变，女老八十八变。
程依没工夫去看，她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那份收购企划书上。
“晟远集团对晨兴电子的收购案，即使在当年，晟远集团内部也没几个人知道。”李婵英说：“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才知道，按照当时晨兴的经营状况，这个收购案，没理由会半途中止，其中的缘由，我想你比我更想查清楚。”
对啊。
没理由会中止。
高晟远买通了祁颢然，里应外合。
堂堂晟远集团，收购一家频临倒闭的公司，有何难。
程依把手机拿出来，仔细地把收购案的每一页，都拍成了照片。
李婵英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据我猜测，你爸爸手里有高晟远的把柄，在紧要的关头，他威胁了高晟远，撤销了这个收购方案，或许还威胁高晟远要一笔巨款，企图把晨兴救活。”
“什么把柄？”程依问。
李婵英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不会把这些告诉我，但是，我猜想，是很厉害的事，足以让高晟远害怕，能让整个集团陷入困境，这事情，跟慕氏也有关系，因为你爸爸死后的那天晚上，高晟远跟慕霓军进行过一次通话，我听到他说，我这也是为你好，为了你们慕氏着想，你该感谢我，怎么反倒骂我不是人。”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慕氏着想，你该感谢我……
这些话，程依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李婵英轻声叹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真相，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找，抱歉。”
程依听到了管家的敲门声，赶紧把东西放好，然后和李婵英一起，把柜子搬回了原处。
“夫人，夫人？”管家一直在催促。
程依拉开门，微笑地看着他，说：“您真是敬业。”
管家机警地眺望书房，看到李婵英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说：“时间不早了，我让司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程小姐回去。”
程依说：“多谢。”
她转过头，对李婵英说：“那我就先回去，明天见。”
李婵英送她走到前厅。
“明天我会盛装出席。”她笑着说：“这是你全权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我一定会带着人去捧场，给足你面子。”
“需要我派车过来接你么？”程依问。
“你是觉得，慕家的车，比我们家好吗？”
“别开这种玩笑。”程依说：“我等你。”
临走时，她握住了李婵英的手。
李婵英笑着说：“我女儿过两天就从澳洲回来了，跟你年纪差不多，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程依坐着高家的车回去。
在路上，她一直在想，如果爸爸的死，真的跟慕家有关系，那现在自己的生活，又算是什么呢。
真可笑。
人活着，真像是有个无形的大棒槌，不停地往你身上砸，一锤子一锤子，总会砸到痛处。
活到最后，人就会像无力的老牛，趴在泥潭边上，看着天空的云，连叹息也不会。
慕霓军啊慕霓军，如果你跟高晟远联手害死了我爸，你所做的一切，把慕氏电子的股权给我，你以为就能赎罪了么？
对了，卷宗！
从顾惜风那儿，偷来的卷宗。
阿波罗的人就要回来了，可以开始着手调查了。
程依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惜风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电话那头，传来无情的拒绝。
程依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跟吴雪闹掰了，总不至于把号码也停了吧，是打算与世隔绝，做世外超人？
程依盯着手机通讯录，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叶师傅，睡了么？顾惜风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