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洗好手出门，正好看见邹寒屹盯着厨房的方向若有所思，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看什么呢？”
她这话刚说出口，厨房里就传来了碗掉在地上的声音，邹寒屹被吓了两跳，急忙跑去厨房，舒念紧跟在后面也追了进去。
邹明两只手扶着橱柜但看着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盛好的米饭洒了一地，破碎的碗溅得到处都是。
“爸，怎么了？”
邹寒屹连忙扶住邹明，感觉他身上得骨头特别的铬人，感觉突然就瘦了很多的样子。
“爸，你哪里不舒服？”
“邹大爷？”
舒念连忙拿笤帚把碎瓷片捋到一边，大夏天的，稍不注意，脚上就很容易被割一道口子。
“你们怎么都进来了？快出去。”
邹明已经缓了过来，看见邹寒屹和舒念都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站稳了又开始赶人。
“爸你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最近有些低血糖，刚刚蹲着取碗起得猛了些，一时间没站住。”
“真是这样？”
“还能哪样？都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出去行不行？”
邹明有些不耐烦，赶鸭子似的轰两个人出去，但是没成功，他被邹寒屹扶了出来，舒念收拾地上的狼藉。
她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邹寒屹也是，他把邹明安顿在沙发边坐下，然后从茶几下面舀了两勺葡萄糖粉兑水冲开递给邹明。
“爸，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你瞒得我多？”
邹明与邹寒屹说话的时候好像从来都要技高一筹，底气十足，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正好戳中了他的心虚处。
“您别岔开话题，这样低血糖多久了？”
“没多久。”
“这样，最近我都休息，明天我陪您去趟医院，咱们重新做一次体检。”
“不做！”
“爸！”
“没病也得做出病来，我不去！”
“您能别这么犟么？您这非要一个人住我也没说不同意，但至少得让我放心点才行啊，要不您就搬我那边去，正好舒念最近也要搬过去。”
舒念收拾好出来正好听见邹寒屹这句话，脸都羞得无地自容了，邹寒屹也太不矜持，太自作主张了，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宣布两个人“同居”的消息。
“搬过去给你们当电灯泡么？”
“怎么就扯上电灯泡了？这会儿放假，舒念没地方住，我让她先住我那边，楼上楼下那么多房间，多五六个人都没问题，哪来的那么多说法？”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没地方住，你那里我住不惯，别说那么多了，不就是去医院做个检查么，下周我和你去，我这周有事情忙。”
“检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你再说我不去了啊！”
“...”
强词夺理是邹氏父子的天性，神都阻挡不了，舒念心里这么想，并且对于邹寒屹吃瘪这件事情赶到分外舒坦，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总是有人可以收了邹寒屹这个妖孽的。
譬如侯主任，譬如邹大爷。
“还都杵这边干嘛，再不吃，饭就凉了！”
邹寒屹从小就没有妈，所以邹明都挺惯着他的，但是老爷子本身有股执拗劲儿，是他决定的事情谁都劝不了，必须得按照他的意思来，邹寒屹这么多年都没能再这一点上拗过老爷子，于是，他只好长长的叹了口气表示服从。
“那就下周，我先找医生安排好时间，到时候您可别再变卦。”
“我老头子又不是你，满嘴的跑火车，没一句话能让人相信。”
“...”
邹明捧着杯子把水喝下去大半，感觉精神好了点，可刚刚那么一下子估计是把这俩人给吓着了，都是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看，他最近确实消瘦的太厉害，邹寒屹握着他的手腕子一阵心惊。
“爸...”
“诶，我还没问你最近为什么要休息？你们律所快倒闭了还是你业务不精被炒了？”
他有意岔开话题，邹寒屹心塞的看着自己老爹，感觉人一老了揍是往老顽童这条不归路上蹦跶着前行。
“哦...我们主任说我好不容易又找到了女朋友，多放我几天假享受二人世界。”
所以说骗子都是有一脉相承的基因的，这父子俩说起谎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脸不红心不跳，不打草稿，信手拈来。
邹明喝了葡萄糖水好像真的好了些，餐桌上又开始不停地给舒念夹菜，殷情备至，邹寒屹略显郁闷地挑碗里的米，毕竟是刚出院，他的食欲还没有恢复，那些可口的饭菜在他的眼里就和石头差不多。
“舒念，你多吃点，看这脸都小了一圈了，别和阿屹学，从小到大，每次吃饭都要剩一大半，以后你们生了孩子也要这么教育他，我就是从小没教育好，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邹寒屹没说话，和赌气似的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舒念乐得眉开眼笑，这几天在医院，邹寒屹吃东西的时候她都要连哄带骗外加上牺牲美、色才能达到一点点效果，还是邹大爷有办法，以后一定要多讨教几招。
舒念同学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毫无障碍地进入贤妻良母的角色，不但没有羞涩反而开始小小的规划与邹寒屹的未来。
当然，有时候不羞涩不是因为性格问题，而是因为人的反射弧太长，过了三天以后，舒念吃午饭的间隙突然想起今天邹明说的这些话，嗷一嗓子就叫出来，吓得邹寒屹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热汤浇了自己的手爪子。
“舒念你最近忙些什么呢？阿屹放假你放不放？”
“...得问他。”
对啊，邹律师现在是不光是她的直属上司，还算是半个衣食父母，是上班还是休假，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也休。”
邹寒屹面无表情的吞了口米，舀了两口汤才万分艰难地送下去。
“哦，那你们要不要提前出去度个蜜月什么的？或者一起回家看看舒念她父母，我和你们一起去也行，趁早把你们婚事给定了。”
“...”
邹寒屹一口汤险些呛在嗓子眼里，舒念惊得下巴都快被米饭埋住了。
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他们恋爱关系确定还不到一个星期呢，这就谈起双方家长会晤，订婚度蜜月的事情了。
邹大爷也太着急了吧？
“爸，现在谈这些太早了，舒念后半年才刚刚开始读研。”
“读研怎么了，只要到了确定了恋爱关系，到了适婚年龄，双方感情稳定，谈婚论嫁是很正常的事。”
“邹大爷，还是...吧，我下个月可能就要开始律师考核了，我和我师父的事情不着急。”
你们不着急，我着急啊。要是不抓紧的话，说不定就等不到舒念叫他爸爸的那一天了。
邹明洋装不悦地哼了一声，低头扒米饭时脸上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苦笑。
好像真的等不到了。
事实证明，假期什么的对于邹律师这样的人来说绝对事奢望，在他心满意足地把舒念接进家门的第三天，律所的电话就和催命似的打过来，座机打不通就打他手机，他手机打不通就找舒念，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所以，邹寒屹在出院的第四天就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继续呕心沥血，夜以继日地为人民币服务。
在邹律师阴云笼罩的脸色中，舒念屁颠屁颠的把自己的东西搬了回去，收拾妥当以后又去茶水间热了水放在邹寒屹的办公桌上，那人还是一副老子心情不好，说话做事都小心点的表情，她翻着眼皮转了转眼珠子，然后绕在邹寒屹的背后，轻轻探过身子吻了吻他的侧脸。
“行啦，邹律师以前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恨不得殉职在工作岗位上的，赶紧的收起你那些小情绪，认真工作，努力赚钱。”
“钱我早赚够了...养十个你都没问题...虽然你那么能吃。”
“...”
舒念一点都听不出感动的味道，然后邹寒屹那张破嘴又扔出一句话恨不得让她瞬间扑上去打肿他的脸。
“主任太不道德了，春宵一刻时候打扰人无异于谋财害命！”
“...”
舒念干脆利落地收回自己的手臂，立正站好齐步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区，邹寒屹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像个老流、氓了！
当然了，美好的爱情最大的魅力在于会让人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年轻。
朱昱丞催命似的召唤邹寒屹实在是逼不得已，有个刚刚找上门的收购案，涉及债权、股权转让，其中又夹杂着居间人，需要拟定一系列的合同，非一个团队不能完成，几个资深的律师或者抽不出时间或者出差在外，只剩下了邹寒屹一个病休在家的，于是他也没办法，只能心怀愧疚请邹律师坐镇指挥了。
抱怨归抱怨，一旦投入工作以后，邹寒屹仍旧是一丝不苟的，他抽调出一些人专门组成收购小组，先听客户介绍了相关情况，再行组织人研究手头的资料，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要不是舒念提醒他周一要陪邹明去医院做检查，说不定他就又忘记了。
其实邹明知道瞒着邹寒屹这件事情不大好，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邹寒屹从小跟着他受了太多的苦，颠沛流离、四处辗转，等他上了初中父子俩才算正式定居在Y市周边的一个小村子里，临到末了，邹明实在不愿意再给他添堵。
前段时间邹寒屹一直没有回家，回来以后就又瘦了一圈，他可以猜出是什么原因，心里难受的和刀刮似的，于是将心比心想了想，瞒到瞒不住的时候会更让人崩溃的，以他儿子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德行，什么苦什么痛都喜欢憋在心里，说不定他死后还得患上什么抑郁症之类的，不如让医生告诉他得了。
早死早超生么。
邹寒屹挺内疚的，自他工作以来虽然年年都会提醒邹明去医院做检查，但是基本上没有陪他亲自去过，老爷子不管生活条件好不好都舍不得乱花钱，经常就瞒着他把那些体检的费用存起来了，有几次是他亲自约了医生约了时间地点，邹明才迫不得已去两次，但是他总是忘了询问检查结果，到最后就不了了之。
他寻找医院的各个科室什么的简直就是轻车熟路，连门口的指示牌都不用看就都找了个七七八八，邹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养得儿子就这么长大了，可以给人依靠，能够自己生活了，今后还会有一个自己的家。
这下就算是死不瞑目，至少没愧对于这三十多年的生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