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听风阁,花如月的脸便阴沉得如黑云密布,彩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花如月就会迁怒于她。
“彩娟,可查明大师兄为何突然要搬来雷家堡?”
“回夫人,柳冬青昨儿个刚到堡主身边侍候,今儿个李公子就请求搬到雷家堡,奴婢觉得,这事肯定和柳冬青有关。”
“大师兄搬来雷家堡,和她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他已经厌倦了那个贱人?”
“奴婢倒觉得正好相反。柳冬青现在已经是雷家堡的家奴,是雷家堡的最底层,奴婢想李公子定是怕堡里有人欺负了她,所以才搬过来看着,想护她周全。”
又是柳冬青!
花如月银牙紧咬,心有不甘。
李子轩对她的感情,曾经有多深,花如月自然知晓。
作为一名女子,自然是喜欢的人越多,心里越得意,花如月自然也不例外。对李子轩的这份深情,她一直沾沾自喜:身边有一个自己爱的家财万贯的男人,远处还有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人在默默关注着自己,她花如月的生命还真是多姿多彩。
她原以为,他的这份感情,会一直伴随着她,直到终老。
可是不曾想到,短短的一段时间,李子轩心里的这份情,便轻而易举的易了人,那人还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一个拖老带小的寡妇!
雷风扬说柳冬青是故人,一直在纠缠不休,现在,李子轩也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爱也罢,恨也罢,她花如月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以种种理由围着柳冬青团团转,将她却抛到了九霄云外,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柳冬青!
花如月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脸上的狰狞之色看得一旁的彩娟胆战心惊。
虽是做了家奴,柳冬青在雷家堡反而比原来好过了许多,那些丫环家丁虽是对她有的同情,有的不齿,但都不敢再招惹于她,见了面,反而都面带讨好的笑,喊她一声“柳姐姐”。
大家都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来,雷风扬虽是对柳冬青百般刁难,可也维护得厉害,凡是和柳冬青过不去的,都无一例外受到了雷风扬的惩治。
再加上现在堡里又多了一个李子轩,对柳冬青的维护也是显而易见,这个时候的柳冬青,虽是家奴,可论起真实的地位来,只怕连当家主母花如月和小少爷雷武都比不上。
柳冬青这贴身侍女做的还相当的清闲,雷风扬就如第一天一样,除了偶尔让她倒杯茶喝,大部分时间柳冬青都无事可做。
只是有一点,雷风扬无论去哪里,柳冬青都必须跟着,哪怕是吃饭,她也得站在一旁相陪。
雷风扬的几个侍妾中,媚娘和如意有媚香的前车之鉴,现在是明哲保身,对柳冬青是不冷也不淡,却也不敢有什么刁难之举。
媚香一直在自己清洗衣物,再加上雷风扬已经很少到她那里去,她现在过的是苦不堪言。尽管如此,对柳冬青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再惹雷风扬生气,雷风扬会真的把她送回泌芳园。
只有花如月,就哪换了个人似的,对柳冬青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这转变让柳冬青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又有些心惊胆颤。
“冬青,咱雷家现在家大业大,都指望着风扬去操持,他成天劳心劳神的,实在是辛苦。我早就想给他身边放个人侍候他了,可他怕别人说他闲话,一直借口在堡里待的时间短,都推掉了,只要一个来福在身边跟着。来福他再细心,也终归是一个男人,有些事情他做不细也想不到。为这个,我可真是没少发愁。现在他挑上你去伺候他,我可真是太放心了,我知道冬青是一个细心的人,我们平时里有想不到的,你可得多操些心,风扬的身体养的好了,那可是咱整个雷家堡的福气。”
柳冬青不知道花如月为何突然转变了对她的态度,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诺诺地应着。
雷风扬在一旁冷眼看着花如月,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师妹当真是善变。”
“二师兄,”花如月有些佯装生气地走到雷风扬的身边,“我承认,以前有些地方我做的确实不对,那还不是因为我是女子,心眼小,有些嫉妒嘛。现在我已经想开了,二师兄成天为了那些生意上的事操劳,我们几个又是懒散惯了的,有些事情还真是想不到。现在有了冬青在你身边,她又是个细心人,这省了我们多大的事啊,我当然要感激她了。”
雷风扬冷哼一声。
“二师兄,你总是不肯信我。”花如月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雷风扬把头转到了书案的账册上,不再理她。
花如月却如没有看到雷风扬的态度一样,又走到柳冬青的身边,极亲热的拉着柳冬青的手,“冬青,我们到那边去说话,我得把我二师兄的饮食喜好讲给你听听,你也好在日常中替我多打点一下。”
柳冬青原想着花如月那样亲热的对她,只是在雷风扬面前装装样子,可是两人到了一旁说话的时候,花如月也是一直笑不离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原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花如月不仅态度和蔼,还极细心的把雷风扬饮食起居,个人喜好等情况都向柳冬青讲了个详细。
柳冬青实在想不明白花如月为何对她突然转变了态度,但为着生计着想,她把花如月讲的那些还是用心记了下来,并对花如月施礼感谢。
“冬青,现下就咱两个人,我想和你推心置腹的说几句话。原来确实是我做错了,对你太过苛刻了些。只是,你我同为女人,我那样做,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必竟有哪个女人,看着自己的丈夫,眼光跟着别的女人转来转去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风扬太过优秀,一些有不良居心的女人都想方设法的来攀他这个高枝,我得替他守护好这个家,不能让那些女人们毁了它。开始我也把你当成了那样的女人,所以才心生反感,对你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冬青,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也早就看明白了你的为人,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攀龙附凤之人,所以,把你放到风扬身边,我放心。”
柳冬青一脸惶然,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花如月打断,“冬青,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他的,等哪一天风扬开了心,我会劝他给你脱了奴籍,让他正式把你收到房里去。咱雷家堡虽然是大户,但也不是刻板拘泥的人家,你即使拖家带口的进来,只要风扬和我同意,就没有问题,谁背后也不敢乱嚼舌根说闲话。”
花如月的一番话说的柳冬青一阵惊慌,她急忙给花如月跪了下来,“夫人,奴婢从来都没有那些非分之想,请夫人相信奴婢。”
花如月赶紧上前拉起了柳冬青,“冬青快起来,一会儿风扬看到了,又该说我欺负你了,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在风扬的心里,地位可是高的很,这堡里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有哪一个比得过你啊。”说完,花如月掩嘴而笑。
“夫人,奴婢。。。。。。”
“好了好了,我把你拉过来讲那一番话,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相信冬青你呢,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过往的那些事,咱们就一笔勾消,咱们得往前看不是?说不定哪一天,咱们就成了姐妹了。今儿个咱两就说到这儿吧,你快回风扬那里去,离开了这么久,他心里又该记挂了。”
“奴婢谢谢夫人的教诲,奴婢会谨记在心。”柳冬青向花如月福了一福,转身走进了书房。
看到柳冬青走进来,雷风扬从帐册上抬起头来,“她找你说了些什么?”
“夫人找奴婢过去,是交代一下堡主的口味喜好,让奴婢多注意一些。”
“口味喜好?”雷风扬嘲讽地一笑,“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口味喜好都会变的,你也该再听听了。”
“是,奴婢已经全记下了。”柳冬青恭顺地答道。
“全记下了?那你说来听听,我都有什么样的喜好?”
“夫人说,堡主怕热,衣服容易汗湿,汗湿了就要及时更换,所以一定要常备些贴身里衣在手边。”
“夫人说,堡主喜茶,堡主在的地方断不能断了茶水,而且堡主喜饮温茶,所以奉上的茶水不能太烫。”
“夫人说,堡主喜食清淡的食物,忌食过于油腻之物。“
“夫人说,堡主在午时通常会小寐一会儿,醒来后会饮一杯茶,再配些茉莉口味的点心。”
“配些茉莉口味的点心,夫人是这样说的?”
“是。”
“茉莉口味的点心?”雷风扬突然悲凉地一笑,“六年前,我就已经不再吃这种口味的点心了。”
柳冬青赶紧跪了下来,“是奴婢大意,记错了夫人的话。”
雷风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把头转到了帐册上。
没有雷风扬的命令,柳冬青也不敢起身,一直低头跪在那里。
雷风扬看了一会儿帐册,突然有些心烦意乱,把手上的帐册一推,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柳冬青跪在那里,不知是该站起来跟上去还是继续跪在这里。
雷风扬走到门口,回头一看柳冬青还跪在那里,皱眉道:“你还要本堡亲自扶你起来吗?”
柳冬青赶紧站了起来,看雷风扬已经走了出去,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雷风扬一路向后花园走去。
柳冬青心里突然有一块地方象被堵起来一般,难受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花园。
花园里盛开的鲜花。
浇水。施肥。捉虫子。
玉玲珑。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如梦境一般,是那么的不真实。
如今,花园依然存在,花园里的花儿依然盛开,只是那花园里的人,早已物是人非。
柳冬青跟着雷风扬一路到了后花园,路上遇到的丫环仆人都一个个停下来向雷风扬问安,然后又以异常的眼光看向后面的柳冬青。
后花园里现在依然是两个人在打理,除小宝外,又来了一个年纪略大的花匠。
新来的花匠手艺应该也还不错,花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因为已经是初冬季节,万物开始萧条,花园里的花草也不例外,开花的已经寥寥无几,曾经绿得发亮的那些草木,现在也开始有些发黄,只有那些不怕冷的松柏还依然一片浓绿。
雷风扬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到后花园里来似乎也是临时决定,来了也不知道具体想看什么,只是在后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柳冬青跟在他的后面,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刚才要进园子时的那种堵心感,再看到这些花花草草,也没有了那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原来,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些花草的,原以为自己离开了它们将会生不如死。
可是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啊,她就已经把它们都忘了,再见到它们,也能如此坦然。
原来,在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