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子的叙述中,乐辰终于知晓了何为双魂传说。
大约距今三千六百万年前,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他的双眼分别化作了太阳和月亮,由此而生出两位主神烛照和幽荧。
太阳和月亮是同一天诞生的,可它们修炼成型的时间却有先后之分。
太阳最先修炼成仙,化身成一个男子,自己取名为烛照。烛照,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神。加之他尊贵的出身,所以众仙尊其为主神。
烛照出世几万年后,太阴神幽荧才化成人形。
据说,在她降生的那一日,盘古大帝留下的开天斧突然碎成粉末,经风沙吹扶,最后拼凑出一行字:“双魂降世,三界太平;双魂陨落,天崩地裂。”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十六个的含义。幽荧诞生后,原本多灾多难的三界,的的确确开启了太平盛世。
彼时,魔族屡屡进犯神族,弄得神族烦恼不已。幽荧诞生后,魔族继承者在一次神魔大战中,突然杀死了当时的魔族之王,宣布与神族修好,而她自己则幽闭于魔族禁地,永世不出。
那时,人间正处于兵荒马乱的时候。各路诸侯,为夺取政权称王称霸,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可自幽荧出世后,凡间出现一位绝世天才。他文武双全,仁善仁心一统天下,纷扰了几百年的凡尘终归宁静。
由于众仙正忙于庆祝太阴神化成人形,无人问津这些变化,所以也就没有人把它们和幽荧联系到一起。
直到一百五十万年前,幽荧与烛照同归于尽后,白虎叛逃魔族进犯神族,以致天界动荡。人世,亦不得安宁。
人们这才想起了双魂传说。
很多人都认为,当初的双魂传说,指的便是幽荧主神。至于具体的意思,时至今日,仍没有一个人清楚。
“幽荧主神的双魂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衣女子说完,乐辰沉默地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对方。
不知怎的,心底有种声音告诉她,关于双魂传说,对面的白衣女子或许知道些什么,否则她不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提起。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扬起谜一般的微笑,虽然灿烂但总是在不禁意间耀花人的眼。
沉吟良久,她才慢悠悠地说:“幽荧主神的事,我怎会知晓。不过,我提及此事,乃是因它与你我有关。”
“你,和我?”乐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十分迷惑。
白衣女子淡定地点头:“是的。”微抿双唇,她似有些难以启齿,似有些不忍心,犹豫再三终是一咬牙,深吸口气对乐辰道:“乐辰,你和我,便是共同栖身在一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这下,不止乐辰,便是碧波也懵了。两人不可思议地瞪着白衣女子,面色煞白。
见此,白衣女子轻咬着唇,顶着两人灼热的目光继续道:“我和你,是两个不同的灵魂,但是居住在同一个身体里。难道,你都没有想过,为什么有时你蠢笨呆萌,有时却聪慧绝伦?”
没有等待乐辰回复,她自顾自地回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那么,依你所说,蠢笨和聪慧,哪个是我,哪个是你?”乐辰勉强扯了扯唇角,一针见血地问。不怪她不信,实在是对方说得太过玄乎。
即便很久很久之前,幽荧主神诞生时出现过双魂传说,可谁也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情况。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人,说她和她共用一个身体,她怎么能够接受。
白衣女子轻咳一声,略显不好意思地说:“笨的那个是你。”
弦外之音就是,聪明的那个人是我。
乐辰的脸立马就黑了。这个女人太胡扯了,她委实无法接受。
“可有证据?”她问。
并没有急于证明自己,白衣女子脸色悲戚,望着乐辰的目光隐隐泛着泪光,眼底是同情和怜悯,亦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
她语带凝噎地说:“乐辰,你想知道当年父母是怎么死的吗?而你,又是如何出生的?这个,三界之中只有我知道。”
“怎么死的?”乐辰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话而提起了心。
这么多年,关于这些问题,她始终心存困惑。可是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她解释。今日面前的这个自称与自己共用身体的女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自己知道的人。
女子抬起手,轻扶乐辰的脸颊。乐辰眉头一皱微微扭头,对方的手落了个空。女子不泄气,伸出另一只手,趁其不备放到了乐辰的肩膀。
下一刻发生的事,令乐辰和碧波皆目瞪口呆。只见那只莹白如玉的柔夷,接触到乐辰的肩膀后,居然生生穿过了她的肩头。
见此情景,女子眼眸微沉神色黯淡。努力勾了勾唇,女子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自嘲道:“乐辰,你真的不用怕我。你瞧,我只是一个灵魂没有实体,连想摸一摸你都做不到,谈何谋害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这已经是乐辰第二次说出这句话。第纵然不信女子的言说,触及那双清澈的凤眸,她的心蓦地就柔软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一样。
白衣女子身子一僵,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那一刻一百五十万年前的记忆随之而来,痛苦和茫然瞬间淹没了她的思绪,几近窒息。
抿了抿唇,她道:“一百五十万年前,两位主神大战。因着腾蛇的诡计,幽荧主神率先陨灭。她之后,朱雀上神随之离世。你们应该猜到的,朱雀上神陨落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有身孕。青龙上神怎会眼睁睁看着深爱的女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死去。当时他本是四方守神之首,是最有机会活下来的。
可是,为了爱人和孩子,他甘愿放弃生的希望,用尽全力保留下自己和爱人的一魂一魄,待他日有缘,投胎到人间再续前缘。至于孩子,那孩子注定无法来到这个世上。但他一意孤行,逆天改命,将孩子身体里的一个灵魂囚禁圣灵山,另一个随着他和朱雀去往人间。只待来日,人间长大的灵魂重返天界,来到此处,被囚禁的灵魂才能得到救赎,获得自由。”
把事情原原本本讲述出来后,女子看着乐辰,面无表情地说:“乐辰,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她待在这里,整整一百五十万年。这些年来,她一个人独守寂寞,无人问津。唯有山间清风和溪间明月,偶尔会与她闲聊片刻。
一百五十万年的时光,即使对于寿与天齐的神仙来说,亦非一个短暂的岁月。没人能够体会,她的孤独和怅然。
山谷里,莫名扬起一缕清风,温柔地拂过乐辰的脸庞。目光迷离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衣,墨发,纯白色的长袍上绣满她从未见过的花纹,密密麻麻。耳边,同时响起靡靡梵音,神圣悠远。好像她已经听了数年,也好像她曾经吟唱过。
“乐辰,我叫倾霞。倾城倾国的倾,霞光溢彩的霞。我要走了,谢谢你来这里,救赎了我。”倾霞的脸,慢慢变得模糊,纯白色的身姿逐渐同周围的浓雾融为一体。
“倾霞!你别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呢,你别走!”乐辰一惊,松开握住碧波的手,跑到倾霞的面前,可是那与她神似的女子,已经远去。
风中,传来她断断续续的话,听得不甚真切。
“乐辰,我走了,但永远会在你的心里。乐辰,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你。能够成为你,一度是我奋斗努力的目标,可是直到最后,我才发现,纵然倾我一生也不可能成为你。保重,乐辰!你想知道的,会有人告诉你。记住留意身边的人。”
声音,顺着轻风,飘散在山谷里。
在倾霞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乐辰的心口猛然一痛。她忍不住弯下腰,捂着胸口。
体内,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抽离她的身体。她蓦地忆起倾霞的话“乐辰,你和我,便是共同栖身在一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现在,我这么痛苦,是因为你走了吗?
望着倾霞之前站立的位置,乐辰心底浮现怅然若失的错觉。整个人茫然无措,愣愣地蹲在地上,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碧波,忘记了整个世界。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整个世界,忘记了我所在乎和深爱的人,那么,乐辰,请你帮我记住。
天地之间,万里白云翻滚,阳光洒落圣灵山,满山迷雾尽数消散。
一片肃然的墓地中,七个巨大的雕像下,那个紫金色的娇小身影,孤寂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