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太上老君,凌源的双眸一瞬间晦暗不明,不忍直视对方热切的目光。
“擎琛,听我说,如果你真的把乐辰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如果你真的希望她能够幸福,就不要鼓励她去复仇。”
“为什么?”太上老君收起慵懒,神色逐渐凝重。
没有回答对方,凌源仰头望向了天边。紫金色的光芒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若隐若现的虚无。
缓缓闭眼,他的脑海里闪过一百五十万年前,无意中看到的一幕。那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一个惊天秘密,宁死都不能说。
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太上老君愈发肯定心底的猜测,他轻轻地问道:“辰儿复仇,是不是不能成功?”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它的可能。
对于好友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凌源苦涩地笑笑:“不是。擎琛,乐辰可以报仇,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但是唯有一点,你要记住,她绝对不能变强!否则,后患无穷!”
可以报仇,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唯独不能变得强大。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上老君不懂,他只知道王母和天帝不会轻易放过乐辰。她若是想保命,就必须报仇,可前提就是她自己得慢慢变得强大起来。
“我不懂,若是辰儿不自己强大起来,她怎么找王母报仇?怎么夺取天帝之位?”
凌源道:“没事的,你可以帮她。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凤族和一个青龙族,除此以外,我也会站在她的身边支持她。”
听罢,太上老君更加疑惑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隐居避世的凌源宁愿出山,卷入天界权利之争,也不愿乐辰变得强大?
“凌源,看在你我几百万年的交情的份儿上,请你告诉我因由。”太上老君言语沉重,竟隐隐暗含一丝祈求:“告诉我,为什么辰儿不能自行强大?”
至始至终,凌源都没有睁开双眼。他怕,怕对方会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端倪和破绽,察觉到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
“为什么……”他细细咀嚼,慢慢露出一抹苦而殷切的悲哀之色,却始终没有道出缘由。他该怎样告知好友,如果乐辰变得越来越强大,那么终有一天,她将不再是她。
或许,不!是一定,她一定会收获这世间最大的权势和地位,与此同时,她也会丢失一部分东西。
深爱的人,在乎的亲属,亲密的朋友甚至于她自己。
睁眼哀戚地看着太上老君,他再次强调:“擎琛,我不会害你和乐辰的,听我的没错。”
话毕转身离开,步伐急促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怔怔地望着好友的背影,太上老君恍然觉得,他好像苍老了许多。
无论外表多么年轻,衣着多么光鲜,可是历经几百万年的岁月沧桑,他的心境早已不复年少轻狂。
也许,他们真的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不过,对方的话令他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皱着白眉,太上老君站起来,往书房方向走去。有些事,关乎乐辰的安危,他必须得仔细研究研究。
白云悠悠,晚风和畅,天界一片安静祥和。
跟着新婚燕尔的颂川夫妇回云苍宫后,乐辰终于见到了期待已久的凌源。
初见乐辰,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凌源不禁意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亲昵和熟稔。
碧波疑惑不解,父亲之前认识乐辰姐姐吗?怎么看上去很熟的样子。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他们没有好意思问。
所有人中,只有错芫看到这一幕,十分平静淡然。从见到凌源的那一刹那,他恍惚觉着自己的小姑娘,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远得他不敢想象。
“错芫,不要忘记你的使命,永远不要!”母亲的遗言音犹在耳,每每想起,他的心便痛一分。
被时光掩埋的记忆,终有一日会重见天日。如今他只祈祷,那一天能够晚点儿到来。
至少不要是现在。
敏锐的颂川,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他心底的纠结和彷徨。有心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最后终是默默无言。
他的责任是守护他,不受伤害。至于其它,不重要。
凌源扫视了一眼众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颂川,他见过数面,错芫和乐辰,却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艳绝伦,只是清丽脱俗。但不可否认,她只需往那里一站,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这一点,倒是与她母亲很相似。
勾起唇,他笑了笑。说了句场面话后,不顾其他人的讶然的目光,他粗暴地拎起女儿的衣领,拉着她离开。
碧波瘪了瘪嘴,要哭不哭,想向乐辰和阿墨求助,可惜两人望着一脸沉郁的凌源,都很不够义气地噤声,对她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无奈眼神。
愤愤不平地瞪了两人一眼,碧波十分恼火她们的临阵退缩。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内心祈祷父亲能够手下留情。
虽说碧波是凌源唯一的孩子,但因她母亲早逝,凌源自小既当爹又当娘,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其中心酸,有几人能懂。
不过比起晗光老君,他已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这一点,从颂川和碧波的对比中可以看出。
颂川不苟言笑,情感淡漠,若不是遇到错芫,恐怕一生不娶。反观碧波,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人见人夸,一点儿也没有失去母亲的阴霾。
这都要归功于她爹凌源。平日里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慈爱的时候慈爱,半点儿不马虎。
来到暂住的客房,凌源才大发善心,松开女儿的桎梏。
“坐。”他淡淡道,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碧波最是了解自己的老爹,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心里窝火。纵然不知情况,可她做贼心虚,担心父亲是为自己擅自撤销安排、并带乐辰去万寝之墓而生气,故而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思考良久,她决定先告罪,于是扑到父亲的怀里,弱弱地道:“爹爹,对不起,女儿不该改变您的计划。”
微垂着脑袋,面色懊悔,足见其悔过之心诚矣。
凌源低下头望着女儿满是歉意和愧疚的双眼,一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他出乎意料地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带乐辰去了万寝之墓?”
碧波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湖底,她觉着浑身上下一阵冰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动了动婴儿肥的小脸,她扬起一抹笑,含着几分牵强和自责:“是、是的,爹爹。”
“原因!”凌源不看女儿的神情,依旧不咸不淡地问。说出的话,和颂川一样简单明了。
碧波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红彤彤的。
引诱乐辰去万寝之墓的初衷,是出于对她的嫉妒。可是这些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另一方面,由于天生对父亲的畏惧,碧波也不敢对其说谎。
两相矛盾下,她犹豫不决。可爱的小脸蛋,一会儿皱成苦瓜,一会儿黛眉打结,一会儿双唇紧抿,纠结得不行。
看着女儿这样,凌源脸色一沉,心底生出不好的感觉。原本他只是觉得女儿此举,乃是小孩子玩心太重,可是如今看来,好像另有隐情。
他拧眉,沉声重复道:“原因!”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
闻言,碧波脸色泛白,双腿一软瘫坐地上。
咬着嘴唇,她不知是害怕,还是内疚,眼眶猛然一红,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爹爹,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不好,你罚我吧。”
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清楚。听完女儿的陈述,凌源的心刹那间冷若冰霜。
一直以来,念女儿没有母亲,所以他加倍疼爱她,甚至纵容她刁钻任性。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绝对不允许女儿的品行有差。乍一听说此事,他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责备女儿,而是担忧。
他怎能让女儿为情所困,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最后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虽说此次乐辰有惊无险,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会永远那么走运。
思及此,凌源冷冷地斥责:“胡闹!回去后,抄写《弟子规》五百遍,不写完不许出房门半步!”
明明是忧心女儿,表现出来,却是严厉的。
还好还好!碧波松了口气,身子一软,碰到了桌角边。纤腰磕得生疼,她眼睛里直冒泪花。
凌源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