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泰康帝永和六年。自西晋覆灭立楚一统天下,至今已有千年光景。
一直以来,西晋历代皇帝登基,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偏生此任皇帝泰康帝登基后,前五年都是国富民强,直到这第六年,变故突生。
先是几个州县山体滑坡,死伤无数,再是附近几个镇洪水泛滥,后是国都璟州瘟疫横行。百姓们都说,这是国君昏庸,惹怒了上天,才会降下这么严厉的惩罚。
泰康帝日日寝食难安,忧心自己的皇位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国师夜观天象,发现星辰异动。掐指一算,最后觉察出了些许端倪。
翌日,他进宫面圣,在御书房待了一天才出来。
众人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晚间泰康帝用膳时,愁眉不展的脸上略带了点喜色。
随后不久,民间流传一条谣言,说是皇后所出的嫡女青珂公主,乃是不祥之身,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人都惜命,不论此消息是真是假,百姓和贵族纷纷请求皇帝,杀死公主。
泰康帝不忍,抚泪涕泗,下旨驱逐唯一的嫡女。皇后诞下不祥之人,祸及子民,罪不容恕赐死于坤宁宫。
其所出嫡长子清兀,被贬为奴,和胞妹青珂公主一同驱逐出境。
“哥哥,你恨我吗?”码头上,一身布衣的少女抬头望着对面的兄长,咬着唇,怯怯地问。眼神惶恐不安,,一瞬间击中了男子的心。
清兀摸了摸妹妹的小头,目光柔和,温言道:“不恨。”
听到兄长这么说,青珂无地自容。眼泪顷刻间不争气地流淌下来,与他们脚下的海水一样清澈。
清兀伸手接下一滴,放进嘴里,顿时一股咸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微凉苦涩。和海水一般无二。
“珂儿,走吧。”眼底闪现出异样的情愫,他拉起妹妹的手,走向了甲板。
海面上,骄阳初升,水天交接处,一片明丽的火红,仿佛太阳,是从水里蹦出来似的。
帆船启航,踏上征程。
曾经的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女,携手走向了另一片天地。人海茫茫,浮生若梦,每一寸每一滴,都是永恒的渴望。
西晋泰康帝六年,嫡出皇子苏清兀与胞妹嫡出公主青珂被驱逐出西晋国土,前往海外孤岛生活。
命运的魔爪,并未就此放过这可怜的两兄妹。
他们离开故国后,灾难仍在继续,并未有所好转。有好事者称,此事乃是因青珂公主未死,正心急如焚的泰康帝为了权势和地位,误信谗言派人对一双嫡出的亲生儿女赶尽杀绝。
清兀带着青珂开始了暗无天日的逃亡生活。
在又一次躲过追杀后,兄妹俩走到了一间巨大的庙宇。许是年久失修,又或是香火不丰,从外面看庙宇大气磅礴,进入内里却发现其实破烂不堪。
将受伤的哥哥扶到了殿内休息,青珂四处找寻生火的东西。娇弱的身躯,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渺小。
半睁着眼,清兀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妹妹,心下自责不已,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才让她小小年纪遭遇不幸,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四处漂泊。
黝黑的双眸中,泛起点点星光。光影交错间,他只觉眼前的身影似曾相识,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许久。
对忙得满头大汗的妹妹招了招手,他笑着轻声道:“珂儿,对不起,都是哥哥没用。”声音有气无力,充满了歉意。
青珂闻言,赶紧小跑到哥哥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说,泪流满面:“哥哥,不怪她,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母后不会死,你也不会……”
轻扶对方的脸颊,清兀耐心地为她擦拭泪痕。青珂的双颊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泪珠划过此处时,氤氲些许水晕,仿佛一滴墨,在清水中熏染开来。
忆起亲生父亲的贬谪和追杀,他不禁眼眶一缩,目光中带了几分冰冷和深沉。
把妹妹抱在怀里,他柔声安抚道:“傻丫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放心,我们不会死的,哥哥向你保证。”
望着窗外的夜空,他的眼神明亮若星辰,闪花了微弱的烛火。只听他一字一顿地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踏入那片土地。”
青珂埋首于哥哥的怀里,因此没有看到,说这句话时,他眼中迸发的强烈的仇恨和幽冷,好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几年后,清兀果真实践了诺言。在无休止地艰难逃亡中,他置之死地而后生,诈死金蝉脱壳。
西晋的天灾人祸,几年不休。百姓死伤殆尽,民愤越加激烈。
从海外诸国游历回来的清兀,学了一身本领重返西晋,暗地里筹谋许久,终于把父亲泰康帝赶下皇位,登基为帝史称宁玖帝。
登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国师,令其认罪。言明自己当年乃是受了得宠的贵妃指使,诬陷皇后和公主,其目的是为了打倒他,扶持贵妃的儿子四皇子上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清高孤傲了一辈子的老国师,白发苍苍,混浊的老眼时不时流露出几许清明。
在新帝的威胁下,为了保护一众弟子,他选择了妥协。不过在进入天牢前,他望着龙椅上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却浑身戾气。
用一种悲悯、哀痛的目光仰望那个人,他颤颤巍巍地啜泣:“陛下,当年之事,老臣虽怀有私心,但天命难违,您一定不能置整个西晋于不顾啊!”即使自身难保,也要苦苦劝谏,
“哼!国师此言差矣,当初你言辞凿凿说皇妹是不祥之人,朕与她相依为命,为什么能好好活着。不仅如此,还荣登大宝,执掌天下。由此可见,国师并非神明,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浓浓的嘲讽,说得老国师灰头土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年他夜观天象,发现帝女星四处被一团火红的光芒包围。那道光芒,似血非血,殷红深深。自它出现后,西晋便开始了多灾多难的时期。
他隐隐猜测,帝国的危机,与嫡公主苏青珂有关。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下断言,于是一直踌躇纠结。
这时不知贵妃娘娘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派人私下找到他。话里话外均是嫡公主为灾星转世祸国殃民,请他定要以大局为重。
说到最后,那使者别有深意地望了望皇宫的方向,凑近他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娘娘说,若是此番国师能够替陛下分忧,她再为国师美言几句,陛下肯定会器重国师的。呵呵!”
弦外之音,便是办成此事,贵妃娘娘会帮助他,获取皇帝的信任和重用。
国师浑身一僵,脸上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苦痛。
很久很久以前,星圣大陆一分为二,立楚和西晋。
两方征战多年,僵持不下。直至一千多年前,立楚唯一的公主爱上了西晋的一位皇子。
那位公主的母亲,是立楚的皇后,出自立楚国师一脉,天生拥有过人的天赋,精通术法。
西晋皇子知晓她的身份后,假意骗取她的信任,温柔晓意。一来二去,不谙世事的公主便红鸾心动,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公主本以为能够和心爱之人,相依相守。不料,皇子登基称帝后,暗中谋划,夺取她的国家。对于这一切,天真的公主,一无所知。
通过公主,皇子得到了立楚防卫图。很快,率兵进攻立楚。不久,立楚灭亡,公主失去了深爱自己的父亲,变成了亡国公主。
奇怪的是,皇子没有始乱终弃。他履行诺言,下旨迎娶公主为后。
国破家亡,子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公主知晓所有真相后,痛苦不堪,宁死不从。
皇子大怒,以立楚百姓的性命胁迫公主就范。最终,公主被迫答应下嫁。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赢弱的公主,在大婚那日,于高高的宫墙上,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自尽而亡。
或许,对她来说,生不如死。亲人不在,爱人欺骗自己。盛大的婚礼,仿佛就是在嘲笑她的痴、她的傻。
她的血落满地面,连青色的石板都被染红,与皇宫四处高挂的红绸一样的耀眼刺目。
在那场骗局中,皇子有没有付出过真心,众人不得而知。但是,自公主死后数年间,已经坐拥天下的皇子一生不立后,不封妃。驾崩之日,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
宁愿断子绝孙,也要会那人守身如玉。鉴于此,不少文人墨客认为,他心底是爱着公主的。只可惜江山美人,他选择了前者,后来又为了后者,抛弃了前者。
孰是孰非,已无定论。
因公主出身术士之家,举国的术士,成为了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虽西晋设有国师一职,但是权利逐渐被架空。
再则,此后千年,西晋风调雨顺,国师更无用武之地。
几任国师兢兢业业,只为得到皇帝的重用,奈何天不随人愿,皆以失败告终。可是,他们从未放弃过希望。
现任国师为此,殚精竭虑,日夜幽叹。所以眼下,当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他心动了。
于是,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皇后的死,皇子的贬,公主的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最讽刺的是,他背叛了信仰和追求。被寄宇厚望的四皇子最终却没有登上皇位,他的梦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