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圣灵山谷里,烛照的雕像蓦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是倾霞还是察觉到了。
抬起头望着那双石头做的眼睛,纵然不再清华璀璨,却仍然明澈透亮。
她急忙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疲惫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似乎已有些苍老:“倾霞,我感觉到幽荧的气息了。”
“幽、幽荧大人吗?”倾霞震惊地说不出话。一想到幽荧,她眼神闪烁,泪水涌动,紧咬着嘴唇,仿佛在压抑某种情感。
她,要回来了吗?
烛照几近耳语地回答:“是的。虽然很微弱,但我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幽荧。”
自幻化成人形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妻。她是盘古大帝的另外一只眼睛,是月。
古者,日主阳,月主阴。日月同辉,阴阳结合,天地万物,才可以正常繁衍生息。
所以,她,太阴神幽荧,注定是自己一生的伴侣。
他生来高傲,起初对这门“父母之命”的婚约十分排斥。为了取消这桩婚事,他特地在幽荧已有神识但尚未化形的时候,和其它仙女仙子搞暧昧。
事情按照他预期的发展,十分顺利。只除了一件,他没有料到,自己最后居然会爱上幽荧。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没有风,天地出奇地安静。
刚刚斩获一个拜倒在他身份和容貌下的仙子,他得意洋洋,喝得酩酊大醉。
回去的路上,辨不清南北,架不得云雾。一个人摇摇晃晃,跌倒地上,最后不省人事。
醒来时,他身处一个山洞中。里面有一堆火,所以他感觉不到冷。
初初醒来,他意识仍有些模糊。头疼欲裂,他抱着脑袋,无力地呻吟。
这时,一个白底青釉的小瓷瓶忽然现于他面前,悬在半空。
“喝了它会好一些。”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脆脆,软绵绵,像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神识立刻清醒,他猛然抬头,只见整个山洞中,只有一人一火一瓶。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敛了眉目,他沉声问:“你是何人?”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不答反问:“昨天那个仙子没有留你过夜吗?怎么让你一个人独自回来,睡在了野地里。”
仙子?独自?野地?
刹那间,脑海里有电光火石闪过,睡着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到眼前,他很是无语。
要是让人知道,三界最威严尊贵的主宰烂醉如泥,在野地里睡了一夜,这这这……只要想想,他都觉得头皮发麻。
心气不顺,他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口不择言地厉声威胁:“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否则……”
“否则什么?呵呵!”只觉有趣,小姑娘笑了起来,懒懒地问:“你能吃了我吗?”
勾起一抹冷笑,这一刻的烛照气势汹汹,将三界主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彼时,他是世上唯一的主神,执掌三界,无论人、神、魔,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任他差遣。三界之中,无人可与他匹敌。
每次迎战,他只释放一点点威压,便能令对方折腰屈服。
不过,鉴于此人没有伤害自己,所以他只是想吓吓她,并没有打算和对方动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面对强大的势压,小姑娘冷哼一声,无比嫌弃地说:“这么弱!”
微微一怔,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
想他堂堂三界之主,谁不买他的帐。向来只有他抛弃别人,哪有别人敢嫌弃、轻视他的。
烛照主神的自尊心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瞬间,全部灵力汇涌丹田,打算给对方一点点教训。
“呀呀呀!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真是差劲儿!”好似嫌事儿不够大,对方又嘟囔了一句。
又被鄙视了!烛照主神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不要生气嘛。你这样好凶哦,吓到幽荧了。”许是见他真的生气了,小姑娘有些害怕,软下语气,可怜巴巴地说。
幽荧?
这个名字烛照再熟悉不过,不就是他的未婚妻吗?
满腔怒火顷刻间消失,他呆愣了几分钟,冲着满洞的虚无高喊道:“幽荧,你是幽荧,我的未婚妻?”
那边哼哼嘟囔了两句,他没听清。
许久没有得到答复,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幽荧,你回答我啊!”
“回你干嘛!”小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只一小会儿的功夫,突然气呼呼地说。
烛照有些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问:“你怎么生气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揍他!”象征性地举了举拳头。
哪知,小姑娘忽然“哇”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叫嚷:“烛照是坏人!烛照是坏人!”
呃?貌似,他没有得罪她吧?
烛照一头雾水,愣在原地。
虽然他流恋花丛已久,哄女孩子很有一套,可是那些人怎么能跟他的小未婚妻相提并论。往日那些安抚女孩子的话,此刻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幽荧,你、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好好说。”素日听到女人的哭泣,他表面表现得怜爱,实则内心里十分厌恶。
眼下幽荧的哭声,他不仅不讨厌,反而心底涌出一股疼爱和怜惜,真正的怜爱。
对方哭了一会儿,有些累了。闻言,义愤填膺地说:“烛照不喜欢幽荧,烛照凶幽荧。”
“谁说的!谁说我不喜欢你!”烛照噌地一下跳起来,满脸铁青地质问。忆起幽荧的话,他又慢慢缓和声音和神色,漾出一抹自认为倾城无双的笑。
他温言细语道:“幽荧乖,告诉烛照哥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小姑娘抽抽嗒嗒地回答:“大家都这么说。尤其是那些漂亮姐姐们。”
这下,烛照终于明白了。感情是过往他接触的那些女子生出奢望,想要嫁进太阳神殿。
人前她们不敢表露心计,只得人后说。可是,很不巧,让幽荧知道了,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所以才伤心难过。
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自嘲般笑笑,果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幽荧,她们胡说八道的,你不用理会。烛照哥哥喜欢幽荧,以后等幽荧化成人形了,还会迎娶幽荧,这样我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素未蒙面、一无所知的未婚妻,心存芥蒂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与她近距离接触后,他心里生出一丝渴望,渴望和对方在一起,地久天长。
哪怕,此时的幽荧尚且不能变为人形,哪怕,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他都愿意等待,等待她降世,等待她长大。
幽荧喏喏地问:“真的吗?”
竖起手掌,烛照神色无比郑重而认真地说:“我向盘古大帝起誓,永生永世,只爱幽荧一人,只娶幽荧为妻。”
后来,他实现了诺言,做到了这一点。天宫花团锦簇,美女如云,然而,在他有生之年,当真只爱过幽荧一人。
只是,相爱并不代表一定会在一起。倾其所有,他也未能如愿娶幽荧为妻。反倒让她在清冷的太阴神殿,苦等了千万年。
相知相守多年,又同出一脉,他对她的气息十分熟稔。天地间,只有她微微一动,他便可感知到。
“大人,这是不是表示,幽荧大人即将觉醒?”得到肯定的回答,倾霞身体微颤,却还是扬起笑容,柔声询问。
烛照默然不语,似是陷入沉思,许久都未曾说话。
溪水潺潺,晚风和畅。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的圣灵山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可自从幽荧主神陨灭后,太阴神殿无故消失,山中百兽一夜之间全无影踪,只余下满山翠绿和清澈小溪。
半晌后,虚空之中传出一份嗟叹:“幽荧,近期内不会觉醒的。此时灵气波动,只能说明她体内的主神之力,正在渐渐苏醒。”
不知怎的,倾霞好似松了口气。”大人,主神之力苏醒,会怎样?可不可以复活您?”烛照牺牲自己,以主神之力挽留了幽荧和青龙、朱雀。
那么,同样拥有主神之力的幽荧,是否也能复生烛照,帮他重塑身躯?
烛照不说话,这一天,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倾霞难免有些失望。趴在烛照的雕像下,恹恹的,无精打采。
她本是圣灵山的一抹雾,因长年累月沐浴在太阴神幽荧的盛大灵力之下,修行万年,得以化作人形。
整个天界,谁人不知,幽荧日日站在神殿之上,仰望天空的明日。却无人知晓,在圣灵山外,经常有一个男子抬起头仰望迷雾重重的圣灵山。
那人,容貌俊朗,气度不凡,清华尊贵。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子。比朱雀上神的爱人青龙上神,还要优秀。
后来,机缘巧合下,她从朱雀上神和幽荧主神的谈话中,得知了那人的身份。
原来,他是烛照主神,三界的主宰,亦是幽荧主神有缘无份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