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在凡间走一趟,和寻烨虽然不能功德圆满,但她已了无遗憾。重返天界,她无所畏惧。
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打倒王母,为父母报仇。
来之前,乐辰便已想好对策。今天一定要让王母放出颂川和错芫,否则绝不罢休。
一看乐辰态度决绝,王母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随即心头扬起一丝怒气。岂有此理,乐辰居然装傻充愣!
哼!乐辰,你长进了,不过比起本座还差的远呢!今日,本座就剥下你一层皮,让你瞧瞧,这上神和上神之间的区别。
唇畔逸出一抹轻笑,她缓缓道:“一个月前,天界阴暗沉闷的魔族上空,出现一团火红的焰光,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我和你母亲朱雀共事万年,一眼就看出那是天火之威。”
好似疲惫无奈,她面上划过一缕不忍,看着乐辰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和惋惜,嘴里却没有停下:“‘天火出,万物枯,天地启,百废兴。’天火每一次出现,必然会引发天地动荡,非死即伤。若是主人控制住还好,若是控制不了,便会造成灾祸无数。那日,天火碎片散落人间,致使灾难不断,凡界百姓饱受折磨,苦不堪言。如今,本座说得清楚明白,你可还有何不服?”
斜睨了眼呆愣住的少女,她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
乐辰,这次定叫你百口莫辩。
她没有想到的是,乐辰居然……
少女表情茫然,不知所措。
抿着唇,拧眉仔细想了很久,才双目含泪,略带委屈地说:“娘娘,不是乐辰做的。方才您也说了,那团火焰出现在魔族境内,神魔势不两立,乐辰是神族,怎会出现在魔族呢?”
声音弱弱的,相比与方才王母的大叫,显得有些式微。
众人一愣,恍然大悟。是啊,先不说那团烈焰是否为天火,单就魔族境内这一点,便可证明不是乐辰所为。
瞧其三言两语就为自己摆脱了嫌疑,王母气得牙根痒痒,美丽的脸上有片刻的狰狞。
见此,紧接着,乐辰又哽咽道:“娘娘,乐辰不知哪里得罪了您,竟然要这般污蔑于我。”
此时,王母的脸已经僵硬,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为了在众仙面前保持高冷威严,她是不能像乐辰一样使苦肉计博同情的。因此,才越发怒不可遏。
神仙也有七情六欲,看到无辜懵懂的少女,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受众人的审判,大家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望向王母的神色,自然而然隐隐裹挟些许指责。
王母是何等人也,一下子便察觉出了众人的变化,心里微怒,不着痕迹地瞪了瞪乐辰。
乐辰微微挑眉,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本姑娘不怕你!
倏然握紧扶手,王母气得浑身发抖。目光阴狠渗人,恨不得吃了乐辰。
似想起了什么,她定了定心神,再次问道:“神魔两族不合是真,但你到底有没有去魔族,这本座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一个月前你确实不在云苍宫,这又如何解释?”
华映告密,她得以知晓乐辰失踪。后来,捉拿颂川,围困云苍宫,她派进入搜查的人同样回报说没有乐辰。
可见,乐辰真的不在天宫。那么,她去了哪里?
什么?乐辰不在云苍宫!难怪颂川帝君和错芫入狱的时候,他们还在奇怪为何她没有出来营救,原来是去了别处,不在天宫啊。
听罢,众人脑中思绪快速旋转,眨眼间便百转千回。望向乐辰的眼神,亦含着一丝探究。
剧情突转,情势朝王母一边倒。
无所谓地笑笑,乐辰心里不急不缓,表面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双腿一软,居然向后一仰,几欲跌倒。
灵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关切地问:“乐辰上神,你还好吧?”
乐辰朝他笑了笑,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笑容中夹杂的惧怕和苦涩。她轻轻摇头,柔柔弱弱地说:“多谢灵澈帝君,我没事。”
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视线最终停在了王母的身上。
她轻咬贝唇,眉黛轻蹙,似有千言万语,无处可说。颤抖着贝齿,她瞅着王母的目光隐忍、纠结、彷徨。
越是这种神情,王母越发肯定对方是在害怕,认为自己的计策就要得逞。
于是,她惺惺作态道:“辰儿不必害怕,你生在凡间,不懂天界道义,大家都可以理解。此番你犯下大错,实属年幼无知,不知轻重也是情有可原……”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把乐辰编排得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什么叫在凡间长大,不懂天界道义,分明是说她是个乡巴佬。还有什么年幼无知、不知轻重,分明就是强行把罪名压到她头上。
倚在灵澈的怀里,乐辰缓缓垂下头,微抿双唇,身子颤颤巍巍,怎么看都像是极度恐慌的模样。
说了半天,王母有些口干舌燥,瞟一眼乐辰,见其脸色已近雪白,不禁心里冷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出一句总结性的话:“看在你父母的份上,且念在你是初犯,本座便从轻发落。你离开人界飞升已久,恐怕忘却了凡世疾苦,所以罚你下界历劫,重新去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不易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怔仲,目瞪口呆。
若不是为了待会儿给王母必杀一击,她真想仰天长啸,再破口大骂。
体验凡人生活?她自小在凡间长大,在凡间生活了几千年,还用得着去体会吗?
飞升已久?她登临天界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百年,连她在凡尘的零头都不够。王母也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
凤眸微垂,长长的睫毛遮挡住来自四周的审视的目光。她悄悄扫视了一眼周遭众人,此刻见她落难,他们纷纷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之态。
心下微凉,乐辰冷冷一笑。过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抚开灵澈的手,她缓缓直起身子,昂首挺胸,向前走了一步。
直视王母得意的双目,她的眼前好似出现了母亲的样子,如火般热烈活着的女子,最后也如火般死去。
而一切,都是眼前龙座上的那个女人造成的。
“本来,乐辰是不欲说的,既然娘娘咄咄逼人,非要弄个明白,那乐辰也只好坦白。”蹙眉轻叹,单薄的背影泛出被强权逼迫的无可奈何。
王母眼皮子一跳,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下面的乐辰目泫欲泣,眼中漾起点点星光。
望向王母时,却恶作剧般地笑笑,然后双唇蠕动,缓慢地道:“一个月前,乐辰的确不在云苍宫,而是去了万寝之墓。”
万寝之墓,万寝之墓……
这几个字仿若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母的心上,疼得厉害却不能言痛。她双眼呆滞无神,脸色雪白,素来饱满的红唇血色全无。
要说三界之中,她最讨厌什么地方,那必定是万寝之墓。因为那里,有她亲手暗害的几个人,是她最忌讳的地方。
烛照,幽荧,青龙,朱雀,玄武,应龙,勾陈,七位神兽雕像,如同七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一刻都不能喘气。
一度,她想毁掉七座雕像。然而,由于几座雕像均为神兽死之前幻化的,里面留有他们本体的一些上神之力,她根本无法摧毁他们。
所以,只能听之任之。
自从七神陨灭,她再也没有踏足过圣灵山半步。
众仙以为她是哀伤同伴离世,所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万寝之墓。他们错了,她之所以不想听到这几个字,只是因为畏惧和惊恐。
她在害怕,害怕面对曾经做下的不堪的事。
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时至今日,她已许久未曾听到这四个字了。
此刻,被乐辰猝不及防地提起,她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才会露出最真实的反应和表情。
乐辰漠然浅笑,落在王母的眼中,无异于黑白无常。
“你去哪里做什么?”极度的慌张恐惧下,她口不择言地质问。
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流淌出一丝天真。
乐辰略带嘲讽地笑道:“娘娘这话真是好笑,乐辰思念父母,去那里拜祭一下,应该没有触犯天界的道义吧?”
尤其咬重“道义”二字,相当于在王母脸上重重地打了两个耳光。
一向顾及颜面的王母,只觉威信被人嘲弄和挑衅。磨了磨牙,她皮笑肉不笑地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来辰儿真是孝顺。”语调阴沉,说不出褒贬。
观察对方怒极却只能隐忍不发的扭曲模样,乐辰大呼痛快。她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中却透着几丝古怪和诡异。
这就受不了了?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