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弦宇,幽冥殿第五任主人,近而立之年才拜到当时的殿主扶桑的门下。
那时,幽冥殿有殿主扶桑,掌司梓馨,她们各有几名弟子。然而,除了年幼无知的沈怀叶,其它的弟子均已在试炼中陨落。
在扶桑和梓馨大限将至时,她们派长大成人的小弟子沈怀叶下山试炼,并给她找了一个贴身护卫——沐轩。
下山后,沈怀叶历经重重磨难,终于查清了自己的身世。在此期间,她与沐轩两情相悦,而凤弦宇也爱上了她。
幽冥殿有门规,嫡系弟子不得谈情说爱,只能一生守候幽冥,孤寂终老。
为了成全心爱的姑娘和沐轩,凤弦宇放弃自己尊贵的王爷身份,投身幽冥门下,替沈怀叶担下了原本属于她的重担,而且还恳求众人,永远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幽冥殿主和掌司,常年修习术法,可活三百年。
三百年,人世变迁,沧海桑田。沈怀叶和沐轩早就在飞逝的时光里,化作了一捧黄土。而凤弦宇,却青春永驻,枯守着回忆度日。
继位一百年的时候,凤弦宇收了第一个弟子——紫萝。
紫萝本是幽冥殿后山的一株紫藤萝,她存活于世的时间,比幽冥建殿的时间还要长。
有一日,凤弦宇去后山散步,行至紫藤萝树旁时,因分外思念沈怀叶,落下了一滴眼泪。
这一滴纯爱之泪恰巧滴到了一朵盛开的紫藤萝花上。
第二天,他醒来时,床前立了一个娉娉亭亭的紫衣女子。他吓了一跳,细问之下才知对方是修行多年的紫藤萝。昨日,他的思念泪水落在了她的花蕊处,化作了一颗心。
故而,她有了心,化为人影。
在进入幽冥殿之前,凤弦宇是杀伐果断、冷静沉着的战神将军,遇到这么离奇的事件,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收了女子为徒,并且给她起名“紫萝”。
紫萝,紫萝,紫藤萝。
因他一滴纯爱之泪,得以幻化成人形的女子。
也注定了,她的一生只会爱他一人。
可是,相依相守一百多年,凤弦宇知晓弟子对自己的感情,却从来都不肯接受,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放不下沈怀叶。即便,她已经作古。
乐辰的母亲风铃子曾经问过师傅,何苦执着于一个死人,而罔顾了生者的希冀。
凤弦宇当时只是深深地看了眼三弟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道:“怀叶虽然死了,但是她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接着说:“这里,记录了她最美好的样子。而紫萝,我日日看着她,自然不会在意。”
缺失的遗憾,执着的眷念,凤弦宇念念不忘的,不仅仅是沈怀叶,还有那份求而不得,难偿所愿的不甘。
相比之下,紫萝每时每刻守在他的身边,为他解闷,为他神伤,他只是冷眼瞧着,哪里会珍惜。
闻言,风铃子默然。
在殿外等候的紫萝听到这一席话,刹那间泪如雨下。之后,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痴念师傅。
凤弦宇没有察觉出不对劲,照常生活。直到临终前,他握着紫萝的手,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弟子已然住进了自己的心里。
弥留之际,他不是欣慰自己即将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沈怀叶,而是放心不下眼前守望几百载的弟子。那一刻,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爱上了紫萝,只是他没有珍惜。
至死,凤弦宇都没有告诉紫萝自己爱她。一根筋的紫萝,则独自站立在幽冥殿中,观天边云海翻腾,夕阳怡丽,一生落寞。
忆起长辈们的感情纠葛,错芫顿时语噎,呐呐无言,竟找不出反驳她的话。
活着的人,是比不上死去的人的。
可是,活着的人也可以为了爱,选择成全,即使自己要受尽委屈,只要心爱的那个人能够幸福,她甘之如饴。
凤弦宇是如此,紫萝是如此,而今的乐辰也要效仿先辈如此。
缓慢地移步到窗前,错芫长身玉立,负手背对着乐辰。
窗外斜雨飞丝,白雪落幕,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的依米花再次被欺压。四色的花瓣重重,隐幕展颜,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生气。
就像乐辰,不管怎样,都永不放弃,即便她要做的是天理不容的事。
嗟叹数次,他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紫衣少女,忽然笑了笑。“你希望我怎么做?”
在这个世界上,要说最了解乐辰的人,非他莫属。
虽则刚才她道出散魂一事,是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可若是乐辰真的不想说,那么谁也不可能撬开她的嘴。
就此来看,只有一个解释:乐辰有求于他。
小心思被人一语道破,乐辰心里一讪,脸颊不自觉地微微泛起红晕。她瘪了瘪嘴,嗔怒道:“错芫哥哥……”
错芫伸手,阻拦下她的话,冷然却又万分无奈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啊,鬼心眼太多。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抬起脚,作势要离开。
“唉!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乐辰一看他真的要走,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把错芫拉到椅子上坐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有些为难,不知从何说起。
见此,错芫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淡然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也是。
乐辰顿悟,放下心里的担忧,莞尔一笑。
在他身旁坐下,她轻声道:“错芫哥哥,之前为了寻烨的终身幸福,我只是想复生之遥的。后来我知道了父母和魔君白虎交情匪浅,便想顺道帮一帮他,所以才进入魔族,找寻沧澜的散魂。”
错芫静静地聆听,握着她手的掌心一直没有松开。
“错芫哥哥,今日腾蛇这么一闹,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天界的人都会知道我怀孕的事。纵然寻烨当众说要娶我,但这件事我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便需要你和颂川哥哥帮忙掩饰一二。”
望着明显消减不少的少女,错芫微怔,心疼地问:“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乐辰轻轻一笑,莞尔道:“孩子出生后,我想请哥哥帮我把男孩交给沧蓠,并护送他们返回魔族。”
“那女孩呢?你要自己养?”错芫心下疑惑。
乐辰复生之遥,为的是成全寻烨。如果之遥在宸凰殿或者云苍宫长大,那么她的身份就是寻烨帝君的女儿,即使是名义上的,两人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略一沉吟,乐辰婆娑玉指,缓缓开口道:“哥哥,我生产之日,你去找个孩子过来。待我诞下两个孩子,男孩即刻送往魔族。至于女孩,就托付于凌源叔叔扶养。日后,你抱来的那个孩子,就是我生下的孩子,明白了吗?”
狸猫换太子!这招不可谓不严谨周全。
腹中骨肉,男孩乃魔族皇子沧澜,决计不能待在神族。女孩是之遥转世,养在乐辰身边,日后怎么能嫁于寻烨,所以,将其交托偏安一隅的凌源,再好不过。
再者,两个孩子都送走了,必须找一个孩子来替补空缺。因此,乐辰才嘱咐错芫,寻一个孩子过来。
这样,才能不引起任何人的猜忌。
事关身家性命,这事只能由信任的人去做。整个天界,乃至三界,乐辰最信任的人便是错芫。
想通所有,错芫眼眶微红,不住地点头称好。“你放心,我定然办好。”
“嗯。”
对方能够应下,对乐辰来说是一件好事。她松了口气,神色闲适。
摸了摸她的头,错芫失笑,真是个孩子。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直起身子,正色道:“辰儿,你怀孕的事除了灵澈,还有谁知道?”
“啊?”乐辰蓦地一怔,抬眸呆呆地望着他,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看她这样,错芫眉头一挑,面色肃然地解释:“辰儿,据你所说,此事仅仅只有你和灵澈两人知晓,连我和寻烨都不知。那么,王母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了她?”
闻之,乐辰刹那间愣住。想清楚里面的曲折,她亦是垂下头,满脸凝重。
少倾,她抬起头,十分严肃地对错芫说:“哥哥,云苍宫有内鬼。”
她怀孕的事还是灵澈诊断出来的,他也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寻烨。不说其它,单就他与寻烨几十万年生死与共的交情,他也不会伤害她。起码,在她诞下孩子之前是这样的。
灵澈不会说,她自己更是不可能大大咧咧地跑到王母面前提及怀孕一事。
既然知晓内情的两个人都没有嫌疑,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云苍宫内,有王母的眼线。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三千年前,容宁、敏跃就曾经买通过宸凰殿的仙奴仙婢陷害乐辰。
宸凰殿治理严谨,寻烨本人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杀伐果断的帝君却无法阻止人心的改变,他管得再严,终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同理之下,云苍宫出现吃里爬外的人,也不无可能。
云苍宫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最信赖依恋的地方,若是这里不安全,那天下间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想到这些,错芫脸色更是沉重,他安抚了乐辰几句,便出门去找颂川。有些事,还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