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爹爹一字一句厉声道:‘贱人,当初我可曾强你?天下男子,有那戍边的将士,一去几年不归,贩夫走卒,文人为官,妻子莫不独守空闺,岂是每个妇人都如你般守不住寂寞;你生来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每日只知鲜衣抹妆,呼朋引伴,哪里知道疼惜浅儿。你不爱她,只有我去疼她。怪我当初瞎了眼,今日方才看清你这贱人的真面目。’
说完,爹爹双手一轮,长剑在手,一剑劈向鲁庆,鲁庆举刀上撩,剑气刀气呼呼相交,鲁庆被震得向后飞去,接连撞倒了两座假山方才摔倒在地。
爹爹跟着他的势子追击,在他起身之际,连拍三掌,那鲁庆接了那三掌,喷出一口鲜血,又跌出一丈开外。”
秦浅说到这里,脸色大变,好似看到什么可怖的事物般,身子瑟瑟发抖。
她长吸一口气,闭上眼,接着说道:“而这时,我娘亲手里拿着短剑也到了我爹爹身旁,我心里喊道:‘娘,快帮爹爹!’
说时迟,那时快,我娘手腕一翻,一剑刺出,正中我爹爹后背,没柄而入……”
向天行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心动魄,“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秦浅闭上了眼,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吓得一声大叫,可惜发不出声,我想冲出去,问问我娘为何要杀爹爹。
可是我全身瘫软,竟已被吓得动弹不得——我真恨自己以前不听爹爹的话,终日贪玩,不肯好好修炼。
我睁眼看去,事变突然,爹爹也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露出的剑尖,然后转过身子,一掌击在我娘胸口,我娘仰天倒了下去。
那时,我只知道流泪,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依稀看见我爹爹斜伸宝剑,指向我娘。我当时真希望爹爹一剑下去便杀了她,可是又害怕他真会下手。
就在我心里左右为难之际,只听我娘说道:‘啸天,你喝了浅儿给你的灭生散,连番动用大力,你是决计活不成了。难道你希望浅儿还要做个没娘的孩子吗?’
爹爹听了她的话,略一犹豫。
我从背后看去,只见爹爹身子剧烈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只听他颤抖着说道:‘贱人,你让浅儿给我喝茶,无非是让我不起疑心,我自不会怪浅儿。可是,你这毒妇,又岂能轻饶。’说完,在我娘的脸上狠狠划了两剑,剑锋过处,皮肉翻卷,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我爹爹再不看我娘一眼,转身摇摇晃晃向鲁庆走去,短剑仍透胸插在他的身上,血从剑尖随着他的脚步一滴一滴落下来。
爹爹还没有走到鲁庆跟前,鲁庆也摇摇摆摆站了起来,向我爹爹走去。转眼间两人就拼斗在一起,爹爹虽然中毒颇深,但仍占上风。
就在那鲁庆岌岌可危之际,我娘站了起来,挣扎着向场中走去。
眼看着我爹爹就要一剑斩杀那鲁庆时,我娘抱住我爹爹的手臂,大声道:‘啸天!’
我爹爹一愣,说道:‘做夫妻的……’话未说完,那鲁庆乘机一刀直刺入我爹爹的胸口。
爹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那对贱人也许吓傻了,也站在那里。
过了好久,我娘才伸手探了探我爹爹的鼻息,说道:‘死了。’
枉她跟我爹爹夫妻一场,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悲伤之意,反而有道不尽的欢喜。那贱男人听了我娘的话,方才伸手推我爹爹,我爹爹仰天轰然倒在地上。
那贱男人在我爹爹身上一阵搜寻,最后摸出一块黑色鱼状的令牌欣喜地叫道:‘找到了,大鱼令。’
我娘看了他一眼道:‘那功法呢。’
那贱男人又在我爹爹身上乱翻了好一阵,说道:‘不在他身上。’
我娘走上前踢了我爹爹的尸体两脚,恨声骂道:‘你连死了都还要和我作对么?你到底把它藏在哪里?’
那贱男道:‘好了,有大鱼令在手,还怕什么?反正他们只认令不认人。那东西慢慢再找不迟。’说完,两人挣扎着抬起我爹爹的尸体向院角走去。
我这才注意到院角不知何时竟挖了一个大坑,他们把我爹爹的尸体和那几个人的尸体一起埋在坑里,才向院里走去。
庭院空寂,我想着爹爹何等英雄,转眼间就被埋进了土里,连个坟堆也无。我止不住地流泪,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死在了我最亲的人手里,而我却是其中的一个帮凶,我的心如刀绞般疼痛。从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一座坟,里面葬着那两个贱人。
天黑时分,我才敢出来,我不敢看向爹爹那里!我慌慌张张一路小跑进屋里,家里冷清得可怕,那对贱男女估计伤得挺重,躺在床上,也没管我。那几年,我还小,既要讨好那对贱人,又要应付那贱男人的试探,甚至要提防他暗中害我,终日如履薄冰,日子紧张得几乎让我窒息。
后来,时间久了,我娘跟那贱男有了嫌隙,方才对我好一点,我乘机要求来巨鹿书院,他们便答应了。我经常梦见不是我杀了他们,就是他们杀了我。现在,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爹爹报仇,不替爹爹报仇,我又怎能安心。可是那鲁庆实力强大,组织严密,我又何时报得了仇?”
向天行听到这里,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头脑一片浑乱,直觉得秦浅的经历实是匪夷所思,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问道:“那鲁庆是怎样的人?”
秦浅一字一顿道:“他是暗月一群鱼的鱼老大。”
向天行猛地后退一步,惊讶道:“暗月一群鱼!”
秦浅抬头看着他,眼里露出讥讽之色,说道:“怎么?你也知道他们?怕了?”
向天行心里如同滚过无数个炸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那鱼老大竟然也是秦浅的仇人——她爹爹几年前就死了,自不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就是现任鱼老大——她的继父。目标一致,我又怎能不帮她!他看着秦浅郑重道:“不怕,学姐,我不怕!”
秦浅眼泛泪花,说道:“自爹爹死后,树倒猢狲散,再没人提起他,那以往讨好我的人见了我都避得远远的,此事凶险,放眼天下,我又能相信谁?”
向天行看着她,想起自己虽然也是父母双亡,可他们生前恩恩爱爱,面对死亡时也能坦然相拥,哪里像她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杀了自己的爹爹,这的确是人世间最痛心的事。而她竟然是帮凶,虽是无心,但已成了这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又如何能够心安!
向天行看着泪珠一颗颗从秦浅的眼里滚出来,顺着脸颊流下,宛如梨花带雨,心里一阵怜惜,只觉得此刻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为她去做。他抓住秦浅的手,说道:“学姐,相信我,即使全天下的人不帮你,我一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