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甚至详细计划了整个行动。
其实,与窥探他在蝗神庙做什么相比,我对他在哪里顺利地乞讨到食物更为好奇,可是他乞讨食物都是在白天,而且镇上只有我们两个流浪汉,如果在白天跟踪他,实在是太过招眼了。反复思忖后,我决定暂时搁置这一好奇心,先把跟踪计划定在晚上,虽然晚上山头的气氛十分恐怖,但我的好奇心已经远远超过了内心的恐惧。
我选了一个晴朗的晚上展开行动,毕竟黑夜本来就容易让人看不清楚,若再起雾,更难上加难了。
那天晚上七点左右,我看到他像往常一样,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了山头,路经我的破毡房时,他没有向那里抛去一个眼神,这惹起我一股莫名的怒火。
我并没有立即跟上去,如果现在就展开行动,也许会幸运地查出他在哪里觅食,但是跟踪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发现,我只需在这里等他回来,然后再跟着他上蝗神庙。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虽然知道他只会出去大约一个小时,但是对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我来说,这一个小时委实难熬。
此时已是十一月初,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我打量了一下身上残破的衣服,心里默默地祈盼自己不会被冻死。
我躺在毡房的破草堆上,百无聊赖地上下摩擦着自己的后背,以起到挠痒的效果,同时双眼一直盯着门外上山时必须经过的那个路口,生怕错过那个家伙。
一阵阴风从毡房的破窗中吹入,钻进我破烂的衣服洞里,我瞬间感到一股冰凉。我急忙缩起脖子,将身子蜷在一起,头也深深低下,让暴露在外面的脖子不会太冷。这时,我那杂乱的长发却不受控制地从耳后搭下来,轻轻地扫过我的面庞,我看着眼前的沾染过不少灰尘的发丝,心想应该到小溪边洗洗头了。
毡房外响起一阵沙哑的猫叫,伴着会说话的冷风,仿佛一群妖魔在山间起舞。我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夜里的山脚况且如此,那山头岂不更阴森恐怖?我心里十分害怕,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一会儿一定要跟着那个家伙到山顶看看。
尽管感到寒冷,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打战,但我的双眼一直盯着门外,这种油然而生的莫名的执着,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
三
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恍惚,天旋地转。随即,我好像陷入了昏迷。
等再回过神来,我发现周围破毡房的景象已经消失殆尽,自己竟然身处一间有着华丽装潢的大厅内。
我身着整齐的西装,手中拿着一杯黑红色的葡萄酒,酒精的香味沁入鼻中,我的神经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失控。我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位艳女正在我面前跳着舞。她的衣服极其简单,伴随着舞动,胸前诱人的乳沟在一点点跳动,天花板上的吊灯投下各种颜色的光芒,照在艳女的衣服上,闪闪发亮。
我呷了一小口葡萄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艳女,对方一边跳着舞,一边向我靠近。她伸出右腿,搭在我的身子上,我看到一条白油油的毫无赘肉的美腿横放在我的眼前,然后我将酒杯放在茶几上,双手搂住她的细腰。
我看到,面前的艳女,表情尽是妖媚与谄媚,我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慢慢勾着她的下巴,然后慢慢地把嘴唇凑到她的朱唇上。
…………
梦醒了。
我睁开眼,舌头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似乎在品味刚才那一吻。
真傻,我竟然会做这种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梦,梦中的我,甚至连身份和模样都变了,而且还有艳女向我献殷勤,这个梦实在是离谱到了极点。
我从干草堆中坐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刚才……睡得真舒服。
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猛地吹了过来,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神经,将我在迷离之极的情绪完全打开了。
我想起来了,我原本打算跟踪那个流浪汉来着!
我竟然在这种时间睡着了,还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真糟糕,希望我没错过那家伙回蝗神庙!
我赶快看了一眼手上那个破旧的手表:现在是八点十五分,这正好是流浪汉通常回来的时间。
不会已经错过了吧?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我左脚刚跨过门槛时,我看到了那个流浪汉的身影。他从小镇的方向走来,嘴中哼着小曲,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感。
幸好我没有错过!
我赶快把身子藏在门后面,一只眼睛隔着门梁向他走过来的方向凝视着。
他的步速很慢,似乎在边走边欣赏周围的景色,双手很悠闲地塞进破烂衣服的口袋里。而在一旁窥视的我,却不禁心急如焚。
混蛋家伙!你倒是走快点啊!这样一个破山头,有什么景色好欣赏的啊!而且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有什么东西是你没见过的?
流浪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开始加快脚步,在那个上山必须经过的路口处停顿了一下,随即快步沿着山路向蝗神庙走去。
此时,站在门后的我由于长时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一股十足的疲劳感贯穿着四肢,我赶快活动了一下脖颈,伸展了一下四肢。
尽管感到疲劳,但我依然按照之前的计划,快步跟了上去。
四
蜿蜒的山路曲曲折折,流浪汉在路中央快步走着,为了不被他发现,我在离他较远的位置慢慢跟随。
嗖嗖的冷风在身边呼啸而过,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猫叫仿佛婴儿的啼哭,让人感觉犹如走在前往地狱的途中,只有树叶的沙沙声略微让人放松心情,给这毛骨悚然的风景增添了一丁点温和。
山路终于到了尽头,歪歪扭扭的蝗神庙就在眼前,看到自己的“家”,流浪汉又加快了脚步,他甩了甩杂乱的长发,将身上的破烂衣服裹了裹,接着便走进了蝗神庙,把满是破洞的门掩上。
我猫着腰,借助树的遮掩,绕到了蝗神庙的墙边。我半蹲着身子,双手扒住窗沿,身子一点一点地抬高,在双眼刚刚越过窗沿的位置,停了下来。
虽然深夜的光线不好,但蝗神庙中的一切景象都尽收眼底,只见流浪汉正背对着我,盘膝而坐,他屁股底下有一个垫子,那个垫子竟然出人意料地簇新。
流浪汉忽然挪了挪屁股,在旁边一个墙角的杂草丛中摸索着,少顷,他竟然在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当他拧动矿泉水瓶时,瓶口与瓶身发出了清脆的“咔”声,瓶盖应声而开。这是一瓶崭新的矿泉水。
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的流浪汉,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紧咬嘴唇,双眼继续凝视着庙中的一切。
喝了两口水后,流浪汉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起初我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但等他把那东西放到头上来回划动,听着“唰唰”的声音,我才知道:这是一把梳子。
流浪汉竟然在梳头。
接下来,流浪汉又做了一个动作。
他把没有拿梳子的那只手放在头顶,用力抓住了自己杂乱的长发。
他要干什么?
接着,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只见他那只手猛地一用力,竟然将整个头提了起来!
我背脊一阵发凉,在这惊慌的时刻,我的双腿已经忘记了逃跑,整个身子都瘫在了那里,虽然内心感到十分恐怖,但双眼还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流浪汉的位置,似乎它们已经不受我的大脑控制,无法偏离视线。
流浪汉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用手提着自己的头,将梳子放在上面,继续一下一下地梳着。
我感到自己几近崩溃,我咬紧牙关,大脑一遍一遍地给自己下命令:快逃跑!快逃跑!
但是双腿僵硬地纹丝不动。
求求你,快动一动啊!
快逃跑!
我不敢发出声音,但内心深处早已嘶吼得破了嗓。
终于,我的双腿从僵硬中反应过来—我感到自己恢复了对它们的控制,整个僵直的身子也与我的大脑再次建立了联系。
我转过身子,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蝗神庙。
我沿着路跑下山,中途一刻也不曾停下来,双眼也只敢直视着前方,根本不敢回头,生怕再看见那个流浪汉提着头的恐怖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