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兄弟？”那人眸子一垂，口中咀嚼着陌生的两个字，神情似冰一般的冷漠。
这只是邓离尘的皮囊，其下，已是夺舍重生的魔修，羽不惊。
他赤裸着上身，肌肤灰白，骨瘦嶙峋，肋骨根根分明，好像被抽干了血肉一般。种种异状，旁人一瞧自然就瞧出不对劲了，但庆元弥留之际，又怎能分辨一二？还当是那个性子软弱的邓离尘。
“邓兄弟，救我！”庆元透尽最后一点力量，挣扎着撑起身体，可只是僵挺了一会儿，又倒在了血泊中，两颊泛着回光返照的殷红：“回到、回到书院……必、必有重谢！”
不能催动真气，他知道是丹田要害出了岔子，可终归是宗门骄子，心底还存着这一点盼头：若回到玉山书院，师父、师叔定然有办法助我恢复修为！只要能恢复修为，就能一雪今日之耻！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瘦削少年的身影，庆元涣散的眼神中又透出了一丝狠辣。
可这些，羽不惊根本不加理会，朝儒生上下扫了一眼：“东西，在哪儿？”
“东、东西？鬼吞、鬼吞道人的？让姓程的……给、给取走了。”只是挤出这几个字，似乎掏空了庆元所有的力气，他急促地喘息道：“邓、邓兄弟……姓程的……扮猪吃虎，你、你……不是对手……”
闻言，羽不惊嘴角不屑地一扯，说了一句让庆元大惑不解的话：“他与我，确实不是对手。虽然羽某此时虚弱不堪，可小小的聚气期还是不会放在眼中的……”
“邓兄弟你……”
不待庆元反应过来，骤然间，羽不惊毫无征兆地化身迅风，五根枯长的手指扣在庆元头顶上。下一刻，缕缕墨烟从他五指尖上喷薄而出，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庆元的颅内。
“啊啊啊啊——”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庆元双目翻白，眼眶、嘴角、鼻孔俱裂，又渗出汩汩鲜红，口中哀嚎不绝、近乎于失声！
而羽不惊，丝毫不为之所动，俯首注视着地面，仿佛是阅读功法秘籍一样的专注，但眸子上分明映着无数的影像，走马灯似的不断变幻着。
如若是经验丰富的修士在此，定会大惊失色，唤出此术的名字——搜魂术。
搜魂术，是接触修士神魂的一种禁忌术法，能够强行读取他人的记忆，化为己用！修士们为何如此惧怕，只因此术一旦施展，无论如何，那被施术者都会沦落到极悲惨的下场，轻则精神混沌、变成痴傻，重则横死当场、神魂俱灭。而施展此术，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它要求施术者的修为必须比对象高出数筹，否则，连施术者本人也会有被神魂反噬的危险。
羽不惊虽然修为未曾恢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付一个丹田被废之人，纵然施展搜魂术，也无一丁点的风险。
只一盏茶的功夫，对于深陷痛楚中的庆元而言仿佛是一纪那么漫长，头顶五根手指一松，登时，他便如得了软骨病一般，瘫软在地，口水混着血液淌在胸口，脸上竟露出了一个痴傻的笑容，气若游丝，喃喃着几个浑浊不清的字：“鬼吞之物……哈哈……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啪咔”一声，他的痴笑戛然而止，原来，羽不惊嫌他啰嗦，便一脚踏断了他的脖子。
就像是碾死了一只蝼蚁一样，羽不惊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转而面朝某个方向，凝眉道：“居然是法体双修。”
……
大墓的墙体外，一个年轻的身影沿着边缘疾驰。
“庆元果真身家不菲，他的乾坤袋中有不少对我有大用的东西。尤其是那凝剑符，竟然还有三张，若他一开始就用出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哼哼，大意也是实力不济的表现……”灵台中，摩睺道：“莫说那符篆没用出来，纵使真用出来，老夫对付他的手段也有千千万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先祖你天武后期的眼界，赢他自然是举手之劳。”程彻不忘奉承一句，继续道：“不过，这原鬼引宗长老‘羽不惊’的乾坤袋对真气压根没一点反应，难道要靠魔气才能打开吗？”
“当然，魔修之物自然要以魔气为引。那乾坤袋……”摩睺顿了一顿，语气罕见的有些不确定：“那灰色袋子虽然同乾坤袋一样，也具备芥子空间一样的藏物之术，可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好像、好像沾染了不少尸气……”
“尸气？那女修不是说了吗，羽不惊练的是驱尸之道，沾染尸气应该也是情理之中吧。只是……”程彻故作为难，道：“这袋子如何开启，恐怕要另想些法子了。”
“不用那么麻烦。”摩睺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伎俩，撇了撇嘴，道：“回头你寻来石腥草和墓上苔，我有一法可以启之。”
程彻大喜，故意憨笑道：“那就麻烦先祖了。”
“哼。”
借着轻身术之疾，没多大一会儿，程彻便行至那大墓石门外，正要遁走，不知感应到了什么，身形一顿，不由得驻足、回首。
巨大的石门、石墙，和其上雕刻着的恢弘史诗尽于眼中，程彻的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苍茫悲凉之意：纵使修为高绝如斯，最终也只剩下了一抔黄土。修炼，当真是天地之中、踽踽而行的一条孤苦之路。
灵台的摩睺仿佛感受到了少年的心境，明知仍处险地，也没有立即催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他等到了。
少时，少年的双眸中渐渐生出了一种坚决：那是别人的终点，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在两边夸父族石像的注视下，程彻不再遮掩自己炼体武者的身份，同时用着两种力量，飞快地在甬道上穿梭，眼前，一个米粒般大小的黑色洞口在岩体上若隐若现：出口，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时，气息近乎静止的空间内，忽然起了一阵微风，不远处，传来一阵“哗哗”的水流声。
“小心！”摩睺冷喝道。
猛一回首，术法已至，一条泥水聚成的蛟龙占据了整个视野，声势之大，比那御流压咒伞召唤的水龙更盛数倍不止！
倚着身体的自然反应，程彻“嘭”的腾起，巨力之下，足下石板俱裂，看似“惊险”地避开了泥龙。
程彻是躲开了，可他身后的巨大石像却无法躲避法术，撞击下，巨像手中的石斧、盾牌瞬间分崩离析。
见此威力，程彻暗暗惊讶，手中白芒一闪，多出了一把压咒伞，正要应付泥龙的后招，忽而一愣，但见那泥龙盘桓原地，与他对峙，蓄势却不发。
“啪、啪。”甬道另一边的石像后面传来了几下零散的掌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是高一昭：“你果然隐藏了修为，以你这遁速，差不多是接近聚气六层的水平了吧。”
“高道友。”程彻眼眸一缩，那泥龙的术法明显不是寻常的聚气六层修士可以驾驭的，看来保留了实力的不仅他一人。看着那面相狰狞的泥龙，程彻目含深意，道：“你也不须多让啊，这式水相的化龙法术，恐怕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吧。”
“哈哈哈哈。”高一昭仰头大笑，手里虚托出一颗碧蓝珠子，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这式水相化龙法术是我极尽大半真气，借着这枚‘一气御水珠’才勉强使出的，本是对付那庆元用的，没想到却等到了你，真是浪费。”
见高一昭并非是隐匿了修为，而是借助法器之利才施展了如此大威力的法术，程彻脸上登时轻松了几分：“浪费？未必吧。”说着，两指间竟夹出了一张金色符篆出来。
“符篆？”高一昭冷笑道：“一个聚气四五层的修士，能用出什么厉害符篆。”话音方落，眼前就出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他一怔，迟疑道：“这是……”
金色光华在程彻手心大作，随着真气的灌注，一件金色的锐器隐隐成形。
“这是……凝剑符！”高一昭的脸色刹那间精彩万分，不光是因为这凝剑符威力巨大，而且最近一次见到此符，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还是由那聚气七层的儒生庆元使出来的。他面色大变，急道：“你怎么也有此物？！”
说是少年败了庆元，高一昭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少年若真有那般实力，自己这聚气六层的修为岂不也是白给？
细思极恐，高一昭强压着惊惧，珠子一催，泥龙立刻发出一声响彻洞穴的巨吼：“呜呕——”吼声仿佛增强了他的信心，剑指一点，泥龙就像呼啸而至的洪水，贴着地面朝程彻涌来。
而程彻，根本没有看上一眼，待到千钧一发之时，他才抬起头来，因真气消耗巨大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金法，凝剑术，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