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我这么帮你,你还敢骗我!”
狄秀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梅子七松开了手,笑道:“嗯嗯,瘦了啊,得好好补补才行。”
狄秀略微思忖,弃了伪装,皱眉冷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呵呵,你果然恢复了。”梅子七悠然笑笑,沉默了好一会儿,却道,“……你猜。”
狄秀望着他,道:“梅谷与尉迟山庄素有纠葛。你身为梅谷散人的弟子,这次借机进入山庄,也是为了调查天狐之事。庄主对你早有防备,只是碍于南陵王府,不曾对你动手罢了。”
梅子七听罢,笑得欢悦。他毫不避讳,点头答道:“没错。”
“你想从我口中知道‘镇壶’的下落,所以才出手相救……”狄秀道。
梅子七依旧点头,“差不多。”
狄秀道:“我不会告诉你。”
梅子七长叹了一声,伸出手来,又捏了捏狄秀的脸,道:“阿秀啊,你还是没恢复的时候讨人喜欢啊。”
狄秀皱眉,伸手擒住了梅子七的手腕。梅子七不慌不忙,伸手一把抓上了狄秀的肩膀,指下微微用力,迫得他松开了手。
“何必呢。”梅子七甩甩手腕,摇头叹道,“其实师尊前日卜得一卦:‘镇壶’封解,天狐脱缚。想必与你有关吧。”
狄秀开口,道:“梅谷散人既如此厉害,何必问我?”
梅子七笑笑:“不妨告诉你实话吧。梅谷向来不理俗事,‘天狐’也好,尉迟家的争斗也好,我等都没兴趣插手。我等不过是受了南陵王之托,保护四小姐不受‘天狐’之害罢了。不过,近年来,‘镇壶’封印日渐减弱,师尊放心不下,才嘱我入庄查探。若得‘镇壶’,固其封印,自然是最好不过。若不能得,倒也无妨。统共两个月,待四小姐回到南陵王府,寻一门好亲事也就了结了。”他说到这里,笑得狡黠,道,“你别看我们四小姐在尉迟山庄骄横任性,回到南陵王府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讨人喜欢得很呢。多少王孙公子踏破门槛,求之不得啊。”
狄秀听得此话,只默然不语。
梅子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反应,道:“所以,你还是告诉我‘镇壶’失窃的始末,待我封了那‘天狐’,你也不必忧心呀。”
“与我何干。”狄秀漠然答道。
梅子七微微一怔,一时失语。
狄秀道:“我既已恢复,待伤势痊愈便回尉迟山庄。救命之恩,恕不回报了。”
梅子七静默片刻,哑然失笑,“好倔的小子。你既如此决绝,刚才何必装傻?”
狄秀的眉宇之间忽生一抹惆怅,他微微皱眉,正要开口。此时,门外一阵脚步急促,伴着环佩叮啷,尉迟明玥一下子推开了房门,跑了进来。
梅子七见她进来,一跳而起,指着狄秀,哀怨道:“哎呀呀,阿秀啊,我喂你药你不吃就罢了,为什么要打碎药碗啊。先生我好伤心……”
狄秀大惊,一时愣住了。
尉迟明玥闻言,低头一看,果见那打碎的药碗。她皱起眉来,走到床边,挡在了狄秀身前,嗔怒道:“先生!”
梅子七愈发哀怨,“小四啊,他这么对我,你还帮他?”
“我没帮他。是先生你不对啊。”尉迟明玥理直气壮。
梅子七作欲哭无泪状,捶胸叹道:“女大不中留,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先生我痛心啊!”
“先生……”尉迟明玥当即无奈,她微红着脸,伸手将梅子七推向门外,“你别闹了,找你师尊去吧!”
“哎哎哎?先生我话还没说完呢!”梅子七嘴上如此说,却任由她推着走。
“下次再说吧!”尉迟明玥将他推出门外,二话不说关上了房门,不再理会他的哀叹。
她吁了口气,转身走到了床边,笑望着狄秀,道:“我回来了。”她想了想,又道,“我先去吩咐她们再煎一碗药……”
她刚要走,却听狄秀开口,唤她:“四小姐。”
尉迟明玥被这声称呼吓了一跳,她回头看着他,略带着惊讶。
他望着她,只觉得心头压抑,前所未有。他稳下心神,终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
“明玥!”尉迟明玥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他一惊,怔怔地望着她。
尉迟明玥皱着眉头,神情里尽是不满。她不喜欢这声“四小姐”,这称呼里的生疏,让她想起在尉迟山庄中对他视而不见的日子。每想到此,她便恼恨自己的无知鲁莽、麻木不仁。
尉迟明玥心想着,这一定又是梅子七唆使,故意气她的。她带着微微羞恼,走到床边,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对他道:“不准叫我四小姐,叫我‘明玥’。”
她说罢,凝眸望着他,等他回答。她的神色肃穆,仿若在等一个承诺一般。
他原本要说的话,此刻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望着她,几番犹豫,终是轻轻唤了一声:“明玥……”
她的脸上笑意忽绽,一如云破月出,光彩照人。她笑着,点了点头,唤他道:“狄秀。”
他静静笑了起来,把所有要说的话埋进了心里。
尉迟明玥只觉心中舒畅,再无烦忧,笑着说了一句:“那我去煎药啦。”
他看着她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间,笑容久久留在脸上……
……
此后数日,一切如常。
狄秀也慢慢了解到,原来当日遇袭,梅子七救了他们之后,并未赶回南陵王府。而是日夜兼程,赶到了梅谷。一则为他疗伤,二则为了解开咒缚。
尉迟明玥本早该回南陵王府,但她执意要陪他养伤,便遣人回南陵王府传了讯,在梅谷住下了。而他,沉睡了十数日方才醒转。如今,已是二月光景。
虽说他自伤欺敌,避开了要害。但先前身上便有伤势未愈,后又受了尉迟采瑶一掌。内损外伤,自然非同小可。所幸梅谷众人医术高明,又及时施救,总算无碍。
又休养了大半月,他勉强可下床走路。
天气晴暖,他站在窗前,望着谷中的景色。冬日一过,谷中蜡梅褪尽,梅花遍开,红粉绛白,美不胜收。
尉迟山庄的南苑,也植着好几树梅花。只是,她每年只有腊月和正月小住,只赏得蜡梅,却无缘见那些梅花开放……
他正想得出神,却听有人前来。那脚步匆忙,不用细辨,便知是谁。他转头望着门口,等她进来。
尉迟明玥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他站在窗口,含笑望着她。春光温润,染在他的眼角眉梢,竟如此动人。她一时看得出神,待回过神来,顿生羞怯。
“你怎么知道是我……”尉迟明玥微微红了脸,问道。
狄秀笑答:“脚步。”
“脚步?”尉迟明玥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疑惑道,“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狄秀只是笑着,不答她。
尉迟明玥也不深究,她上前了几步,搀起他的手,道:“你跟我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狄秀知道,不论答不答应,终究是要跟她走的。他便也省了回答,任她搀扶。
尉迟明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出房门,下木阶,又绕过一片梅花,才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片苗圃。如今时节,圃中满是嫩绿嫩绿的苗芽,煞是可爱。
尉迟明玥松开搀着狄秀的手,笑道:“你等一下。”
她说罢,拎起裙裾跨进苗圃之中,也不顾脚下踏了多少幼苗,四下找寻起来。片刻之后,她蹲下了身子,拔下了一支发簪,刨起土来。
狄秀见她如此,不由想上前劝阻。
这时,尉迟明玥笑着喊了一声:“找到了!”
她站起身来,几步跑到他面前,摊开了手掌。
她的掌心,托着一朵绿萼梅花。细看,却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碧玉坠子。玉坠上的丝穗都已陈腐,想必是因为土下久埋之故。
她伸手,轻轻抚去碧玉上的泥土,笑道:“小时候不懂事,以为种什么就长什么。看这碧玉梅花可爱,就埋下了……呵呵,日子一长我都忘了。幸好还在。”她将坠子递给他,诚挚道,“送给你。”
狄秀微微惊讶,略有迟疑。
尉迟明玥见状,拉起他的手,把碧玉坠子放进了他的掌心。
“我本来让婢女把你的衣服配饰都带上了,谁想到遇到我二姐……”尉迟明玥说着,微微皱了皱眉头,“本想再置备一些,可这梅谷地处荒僻,找不到店家。这个也不差,你先拿着吧。”
狄秀看着那碧玉坠子,心头温热,竟生了感动。他收拢手指,笑着开口:“谢谢。”
尉迟明玥摇头,“不谢,喜欢就好。”
他点点头,正要收起那碧玉坠子,却听梅子七的声音凄厉响起:“啊啊啊啊啊……我的草药啊啊啊啊啊啊……”
尉迟明玥和狄秀皆是一惊,就见梅子七飞奔到了苗圃边,欲哭无泪。
尉迟明玥见他来,心中顿生惊慌。她搀起狄秀,道:“糟了,我们快走!”
梅子七察觉,一纵身,挡在了他们面前,痛心疾首道:“小四啊!!!你跟我们梅谷的草药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每年不踩上一踩你不舒心是不是?哎呀呀……”
尉迟明玥压低了脑袋,心虚道:“呃……踩坏的我赔你就是……”
“哎呀呀……”梅子七自顾自悲恸,完全不理会尉迟明玥所言。
尉迟明玥拉了拉梅子七的衣袖,道:“……先生你别伤心了,浇浇水还能活的……”
“什么叫浇浇水还能活啊?”梅子七一把拉过狄秀,“我给他浇浇水,他能不能痊愈?”
“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两人吵得正欢,一名婢女急急奔来,微喘着开口,道:“四小姐,王爷来了!”
尉迟明玥一惊,争吵顿停。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