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莲看着李恪决绝离开的背影,纵然杨妃在他身后声嘶力竭也不曾回头,心里发怵得很,向杨妃请了命往蜀王府里去瞧瞧,杨妃也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李恪这个儿子向来乖顺极了,忧心到底发生何事,偌大的太极宫里,她最信任的唯有萧莲,低头应允。
萧莲得了话,乘马车出宫直奔蜀王府,询问了管家说是李恪还没有回来,绕过花园,径自往骊姬的清荷苑里去。
“萧小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骊姬听了侍婢回话,从内室迎了出来,唇边端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萧莲蹙眉,她不信今日李恪的异样,与骊姬没有半点儿关系。
萧莲甩开骊姬欲靠近搀扶她的手,径直走进屋子,瞧见屋中侍立在侧的婢女,强压着心中的怒气,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
领头的婢子偷眼看了一眼骊姬,只见骊姬轻轻点头,方道了一声是,鱼贯而出。
“萧小姐使唤骊姬屋里的婢女,使唤得也顺口得很嘛。”
款步走到桌旁坐下,桌上铺着如意祥云绣纹的锦缎,骊姬轻轻抬头,眼波流转停驻在萧莲的脸上,微微一笑,若不是还有用得着萧莲的地方,就她这脾气,骊姬可不愿意伺候。
“方才我表哥急匆匆的从昭庆殿走了,你可别告诉我,骊姬你什么都不知道。”
骊姬悠闲自得的模样,叫萧莲生气,可到底在深宫中浸淫多年,萧莲也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款款坐下,侧头瞧着骊姬,不放过她面上的一点儿波澜。
“萧小姐为何这般确定,骊姬知道其中缘由呢?”
骊姬抬起藕臂,提起桌上的茶壶,在两只瓷杯中各斟满了一杯,把其中的一杯推到萧莲面前,顾左右言他,骊姬存心要试探,萧莲到底知道了多少。
萧莲听出骊姬的弦外之音,索性开门见山,道:
“你知道清河公主今日要往东山寺庙上香,特意叫我在清河公主面前提起后山的半山腰位置有个小木屋,说她的生母就是躲在那个小木屋里香消玉殒的,方才在昭庆殿,表哥清清楚楚提到东山,骊姬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是巧合吧。”
低头端起骊姬推来的茶盏,揭开盖碗,拂去飘在上面的茶叶沫儿,轻啜一口,看来骊姬在王府里的确是失了李恪的心,就是这茶水,比之从前也是逊色了几分。
“或许这就是巧合呢,萧小姐你猜,殿下去东山,是为了什么呢?”
骊姬眼眸中万般风情,从十三岁踏进王府见到李恪的第一眼时候开始,她就被李恪放荡不羁又清雅高华的模样深深吸引,然后不可自拔的交出了自己的一颗心。
可是男人的心,似乎总是没有满足的一天,她一边享受着李恪的宠爱,一边又不得不忍受与数个女子分享同一个男人的无奈。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李恪的一颗真心,被后院一个又一个女子的出现磨灭,让她以为玩世不恭的李恪,不会对任何女子动真心,不过就是彼此需要罢了。
对骊姬来说,真心微末到不值一提,她使出浑身的媚术只为了留住李恪的宠爱,留住她现在握在手中的权利。
直到高静姝的出现,直到骊姬看到李恪看着高静姝的眼神中不加掩藏的狂热的爱恋,突然发觉这么多年来,自己如同一个最可悲的笑话,李恪不是不会爱,只是不爱她。
“高静姝,是高静姝是不是?”
萧莲沉思许久,突兀的出声,唤回骊姬的思绪。
骊姬眼眸中承载的笑容满是嘲弄,心中却是满腔的仇怨。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我的萧大小姐,你的心愿可就要达成了,高静姝会彻底消失在殿下的生命里。”
萧莲惊恐起身,先前萧莲与骊姬说好的,散播李恪与高静姝的流言蜚语,叫人觉得高静姝不检点,也好坏了她与李恪之间的事儿,可现在听骊姬的意思,分明不是如此。萧莲呼的起身,走到骊姬面前,手指掐住骊姬的肩膀,提高了声音,道:
“说,你到底对高静姝做了什么?”
骊姬抬起柔荑,把萧莲的手从她肩膀上拂去,好似拂去什么脏东西似的,眼眸微冷,萧莲这么怕事的性子,外头就算是进了府,也不足以叫骊姬看成对手。
“做什么怕成这样,不过就是让人去毁了她作为一个黄花闺女最重要的东西罢了、”
萧莲后退两步,跌坐在凳子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萧莲心知肚明,只是她想不到,骊姬竟然狠毒至此。
“你要毁了她的清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骊姬不屑得瞥了一眼萧莲,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古之能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不是我,是你,萧小姐。”
骊姬凑近萧莲的身边,吐气如兰,娇好的面容,娇媚的声音,却说出天底下最恶毒的言语。
“萧小姐,殿下以为派了人保护着她我就没法子下手了,只是可惜啊,殿下没想到我早就想好了法子支开了保护她的人,就算殿下能找到她,只怕也是太迟了。”
萧莲眼中满是惊惧,她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相信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是希望李恪离开静姝,却从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方法给静姝无法弥补的伤害。
“你可有想过,若是表哥知道了,你要如何解释?”
骊姬笑容清澈,纤尘不染,仿佛她是置身事外静观红尘的那一个,葱指抚上指尖新染的艳红色蔻丹,不缓不急道:
“萧小姐说话可要当心,骊姬做的这些,可都是萧小姐您安排的啊,要解释也得萧小姐您去向殿下解释啊。”
萧莲疑惑,脱口而出:
“我?”
骊姬好似胸有成竹一般,两瓣红唇轻轻翳动,吐出言语。
“如今高小姐名节尽毁,殿下要娶高小姐的心愿必然落空,您说是谁最得利?还不是您萧小姐吗。若真的只是叫殿下与高小姐之间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依着殿下如今对高小姐的爱重,说不准顺水推舟,力排众议的直接娶进了门。这样一闹,又叫清河公主撞了个正着,殿下就算甘心忍下这口气也是瞒不住的,现在就算殿下再喜欢她,不说正室做不成,妾室也轮不上她。到时候殿下要娶回一个不喜欢的正妃,您说殿下会把这笔账,算在谁的身上?”
萧莲恍然,这就是骊姬一石二鸟的计策,她从来都不是真心帮衬自己,自己不过是骊姬在王府里稳如泰山的垫脚石罢了。
“骊姬,你好狠,你不只算计高静姝,你还算计我。”
骊姬眼神轻蔑,事到如今,萧莲在她眼中不过是替罪羔羊,既然除去了高静姝这个眼中钉,原本她想着扶了萧莲坐上蜀王妃的位置,来日也算是有了要挟萧莲的把柄在手里。这般瞧来萧莲不过扶不起的阿斗,就由着李恪对她翻了脸,嫁不进来更好,就算最后杨妃一意孤行要李恪娶了萧莲,李恪心里横着高静姝的节,萧莲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算计你又怎么样,就算你是前朝贵族,你也斗不过我。”
骊姬尽是得意之色,这局棋她赢得了。萧莲呆若木鸡,她错信了骊姬这个女人,到后来害人害己,暗自咬牙,眸中失去了往日熠熠神采。
马嘶声起,在蜀王府外停下,李恪抱着静姝翻身下马,不理会门口家仆异样眼光,向来放浪形骸的蜀王殿下,从不曾有过这般焦急模样,不禁让人好奇他怀中抱着的女子身份。易家兄弟各提了一个男人跟在李恪后面,潇湘子在府门旁吩咐了家仆看好门,不许放人出去,也不许把李恪回来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这蜀王府,怕是要变天了。
走近正房门外,等不及婢女伸手推门,李恪抬脚用力把门踢开,跨过门槛,打横抱着静姝放到自己的床上,一边吩咐了婢女去拿一身干净衣服,一边唤了人即刻去请大夫来。抓过床上的锦帕,盖住静姝藏在狐裘下的身子。婢女抱了新制的衣裳上来,命两个得力的替静姝换上。
李恪绕到屏风外面等着,潇湘子进来回话,道:
“殿下,高府的二小姐还在仁安堂内等着高小姐呢。”
李恪沉吟了,静姝这模样,若是送回高府去,且不说高士廉作何想,稍有不慎被人瞧见了,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他不在意在朝堂之上被长孙无忌抓住话柄攻讦一番,可事关静姝的声誉,容不得他不谨慎,半晌开口,道:
“湘子,你亲自去一趟仁安堂,请二小姐来府里,记住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顿了顿,看着易家兄弟,道:
“易泽,这两个人交给你看管,易安,你立即进宫,去请长乐公主来,就说本王得了一件稀世珍宝,请公主来瞧瞧。”
潇湘子和易安各自领命离开。屋外福伯带了大夫进来,婢女已经给静姝换好了衣裳,撤去屏风,李恪亲自领了大夫进内室。
就在李恪转身时候,福伯凑近李恪耳边,轻声道:
“殿下,萧小姐去了骊姬屋里好些时候了。”
李恪心中一动,今儿真是巧了,人都凑齐了,不着痕迹的吩咐福伯:
“你去清荷苑外头给本王瞧着,别让萧莲离开,有什么动静立即回报。”
福伯应声离开,李恪走进内室,看见静姝躺在榻上,脸上苍白,却依旧似熟睡的美人,让人心动。
“大夫,她怎么样了。”
隔着素色的锦帕,大夫的两只手指搭在静姝的手腕上,仔细把脉,许久等到胸有成竹时候,才移开了手指,起身对着李恪施礼,道:
“回殿下,这位姑娘的身子原本柔软,瞧着脉象又似乎受了惊吓,这才昏睡过去的。等小人开些凝神静心的方子煎药给姑娘服下,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李恪低头,拱手道:
“有劳大夫了。”
示意婢女奉上诊金,大夫掂量着银子的重量,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更加尽心。由着婢子带他出去开方子,又亲自煎好了药让婢女送到正院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