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畔,凉风飒飒,闪烁着光影的湖面,在太阳光的映衬下波光粼粼。丝履踩在湖边的鹅卵石小径,纷纷扬扬的桃花,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落在小径,再过些日子委于尘土,明朝化作春泥,再来一院姹紫嫣红。
远处,似乎有人走过。
“还是公主最好,皇后娘娘和祖母说话,听得我都快要瞌睡了。”采薇最是受不了那沉闷的氛围,从前时候她与长乐并不相熟,今日一见,倒让她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长乐一笑,眨着眼睛,盯着长孙湄,故意道:
“我这可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湄表妹,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湄表姐求公主带我们出来的啊。”采薇好似恍然大悟。
这回轮到长孙湄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正要出声询问,静姝眼力极好,朝着那矮树后头,扬声道:
“正主应当在那儿呢吧。”
长乐顺着她的目光,唇畔绽放大大的笑容,余下的三人一起探身看过去,原是当今的太子,李承乾。
承乾是陛下与皇后嫡长子,自幼备受陛下与高祖宠爱与期盼,承乾也不负所望,书艺武功,半点不逊色人后,贞观初便被册立为太子,如今更是日日上朝参议国家军政大事。
四人心中都明了,太子殿下是来寻长孙湄的,这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于天家原本遥不可及,能遇见是累世的缘分。承乾走近,长乐上前挽住哥哥的手臂,巧笑:
“大哥,我可是把人给你带出来了,可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儿啊。”
承乾朗声一笑,似霁月清风,摸了摸长乐的发髻,道:
“大哥答应你的事情,几时没有兑现过,明日往西市,必得挑了最好的才配你。”
长乐这般嬉闹,众人也顺着免了礼数,承乾上来先与静姝采薇见了面,追忆了几句往昔旧事,长孙湄安静站在一旁,低垂着秀颈,面颊一片绯红,承乾想上前与长孙湄说话,可碍着这么多人在面前,颇有些尴尬。
“我瞧着那边的花儿开得更好,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静姝出言化解了此刻的尴尬,握住长乐的手,柔声言语。
长乐会意,偷眼看着承乾和长孙湄嘻嘻一笑,道:
“既然表妹想看花,咱们就先过去瞧瞧。”
静姝与长乐挽着手走在前面,长孙芃拉着采薇紧跟上去,长孙湄见她们都去往太液池对岸,才要跟上,路过承乾身侧时候,承乾忙不迭的伸手握着她的藕臂不让她离开。
长孙湄低头看着履头上的祥云纹饰,平素他们二人见面总是在长孙府的花园里,在太极宫里才是头一回,一时心中满是忐忑。
承乾收回了手,从袖笼中取出一只细长的锦盒,慢慢打开,却是一支狼毫安静躺在盒子中。
“这是昨日父皇新赏的关东辽毫,你素来最喜小楷,这笔你用着正合适。”
长孙湄素工小楷,又爱绘写意山水,承乾这份礼物,当真算是投其所好。长安城中上好狼毫不少,可最好的狼毫几乎皆是出自东北,这只关东辽毫,更是佳品。
长孙湄抬手轻轻抚上狼毫笔尖,触指时候润滑而又富有弹性,的确是上好的。
“这么好的东西,我可不敢收。”长孙湄抬眸对上承乾的眼,那里有彼此吸引的光彩。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昨日父皇赏我之后,我倒是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更配得上它。”朝堂上真知灼见,熠熠生辉的男子,在长孙湄面前却变成了最体贴的人。
承乾把锦盒盖好,放在长孙湄的手中,道:
“如今父皇给我安排的差事多了,要见你一面更不容易了,要不是听长乐说你进宫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谦谦君子,承乾就是长孙湄心目中能想到的最好的少年模样。
太液池的对岸,也不知道长孙芃和采薇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两人各自从草丛里寻着小石子,用劲力气跳着往湖中心扔。
长乐莞尔浅笑,侧头询:
“静姝你可还记得,从前时候,咱们也经常在这儿扔石子的,可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你,说来也是怪了,宫里从来没有人敢胜过我,我觉得无趣极了,偏偏你总是胜我,我却一心想要跟你相较。”
说起那些曾经,静姝唇角的笑意更浓:
“可不是嘛,那时候咱们比了多少次,还不每一次都是我赢了。”
“那你告诉我,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技巧。”时至今日,长乐依旧对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念念不忘。
“哪里有什么技巧,不过小时候在府里,和哥哥们比多了,那时候我总是输,后来偷偷练了好久,熟能生巧罢了。”
“啊!”
长乐和静姝正说着话,就听到长孙芃和采薇的轻呼声,两人忙走到她们身边,静姝扶着采薇,长乐拉着长孙芃询问发生了什么。
原来刚才长孙芃与采薇一起往池中扔石子,好看看谁扔得远,赛了几局却不见输赢,再扔的时候,石子还落入池中溅起水花,便从身后飞来一粒石子擦着采薇的发髻落入了湖中心。
长乐听了这话,狐疑着四处张望,眼中满是戒备。然而这神情稍纵即逝,转而恢复了笑容,朗声:
“三哥,你快出来吧,你看把人家小姐吓得,仔细一会儿父皇把你叫去训斥一通。”
话音刚落,身后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响动,颀长而立的男子负手走出,原是在城门口遇见的蜀王。
静姝三人屈膝见礼,李恪也不叫起,背着手在身后,半晌开口:
“这三位眼生的很,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那日在城门口,李恪骑在高头大马上,又怎么会注意到人群里的她们?
“这两位是高家舅公府上的姑娘,这位是我舅舅的女儿。”
长乐一一指着三人告诉李恪。
李恪唇角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总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原来是长孙大人与高大人的家眷,倒也是失敬。”
抱拳作礼,长孙芃与采薇还记挂着那日在城门外时候的场面,一时讷讷不言,静姝垂首,道了声不敢,原以为没有下话,话音刚落,便听到李恪接口。
“昔日高大人与长孙大人也曾伴随父皇征战天下,开疆拓土,英雄豪迈。不过……”
李恪一顿,眉间扬起轻慢之色,静姝闻言微微蹙眉。
李恪并没有要停的意思,继续:
“估摸着是这五年高大人在益州安逸惯了,且不论征战杀伐,便是这丢石子的本事,也是不及当年了。”
说罢,好整以暇看着静姝采薇姐妹。
大唐,大抵算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代,男子可经纶世务,入朝为官,女子亦不拘泥于闺阁之间,可以策马挥鞭,看疆场狼烟。
李恪这话,无疑说得老辣。连长乐都悄悄靠近李恪身边,轻轻拽着他的衣袖。采薇更不知从何而辨,只得在静姝身边低下了头。
殊不知这静姝,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素来也非爱争一日长短的主儿,却偏偏听不得旁人诋毁高氏一族。
用力握了握采薇的手,朝着长乐莞尔一笑,静姝身前半步,朝向李恪,问道:
“若是本事同殿下方才表演的一般,殿下可否收回所言。”
李恪挑眉,望向静姝,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怎么会能与自己一较高下呢,当下点头:
“高小姐若是能与本王并驾齐驱,本王自然收回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