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拿定主意,暗中跟上那位所谓的大哥。
他在前边骑马,她在后面相追,不动声色,却又能恰到好处。
到了安阳,白日之下,夕榕方才瞧见那人的面貌,居然是那位卖胭脂水粉的货郎,不同的是,他又换成了一袭锦衣华服,依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夕榕依旧是位赶路的某位大户人家的家奴模样。
现下,夕榕已经多少猜出那人口里的主子身份,不动声色,依旧跟随其后。看样子,他们下一小又会有大动作。
夕榕又至洛城外,这一场战事居然拖延了数月,双方胜败参半。但南卫已在洛城筑就了一道钢铁城墙,易守难攻。
入夜,月色融融,帐营寂寂,有巡夜的将士穿梭其间,守护着营帐的安全,也守着那些将士的美梦。
夕榕于天明时分扮成一个自己熟习的人,手里提着只水桶,摇摇晃晃地进了营帐,亦无人阻拦。
有厨娘迎面走来,唤了声:“芸嫂,你今儿起得真早!”说完之后,她突地止住脚步,莫名地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真是奇了,芸嫂不是说让我打水,她备晨炊的么?怎的又来提水了?”
罢了,反正不过是一桶而已,伙房需要的水还有很多呢。厨娘沉吟着,往河边走去。
夕榕进了伙房,如她所猜,却见瘸腿厨娘正在生火做饭,看到一个与自己一般打扮的人,芸嫂愣住,正要问出口,却听夕榕轻呼一声:“芸嫂,是我!”
“梦妃……你……”
夕榕低下头,与她嘘了一声,示意她更小声些。“出了一些大事,有人想要刺杀我。我便先一步到军营了,芸嫂,你是知晓的,我若死了,那么多人都救不回来了。所以,我要你想个办法,把我藏到军中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可好?”
“这……”夕榕说的话,她都是相信的,若非夕榕离开军营时的告诫,她们伙房的人恐怕难逃一劫,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被烧死。芸嫂想了片刻,道:“太子殿下返都之后,他的小帐一直留着,无人居住,梦妃可以住到那里。我会想了法子,不让人接近小帐。”
“谢了!”
正说话,另一名厨娘取水归来。
芸嫂起身,迎上她,接过水,将水倒到锅里,道:“还得再提几桶才行。”
“知道了!”厨娘有些不耐烦,接了桶转身就走。
夕榕这才离了伙房,往宇文昊的帅帐方向走去,那顶小帐,在帅帐之侧,因宇文昊不在,无人居住暂时堆放了军中的一些杂物:伙房近几日的蔬菜、粮食之类,给她藏身最好不过。
白天,夕榕躲在小帐里睡觉,自有芸嫂小心地将馒头等食物送来。夜晚,她便溜出小帐,在四处转动。
抵达洛城帐营的当夜,她就扒在五皇子宇文显的帐外,在她看来,要行诡异之事时,要么帐外留人把守,要么便是在夜深人静时。
还真未超乎她的意料,她未候多时,便见有一位护卫打扮的人进了宇文显的小帐。
“殿下,属下回来了。”
五皇子正在小榻上忙碌,他自来喜欢女人,没有女人相伴,长夜难熬,只得在军中挑了最顺眼的女人过来侍寝。伸手一捞,拽出女人,女人不沾一物,颤颤微微:“五殿下……”
五皇子冷声道:“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女人拾了衣物,狼狈离去。
一边的贴身太监倒也机警,道:“奴才去帐外候着。”
来人道:“禀殿下,出了大事,有人在相州驿馆劫走了梦妃。”
“哦……”五皇子微眯着双眼,成小蝉失踪了,他便猜到会有人再来一出李代桃僵,这戏码是否也太没新意了。
“属下已经派人盯着真梦妃。瞧萧丞相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梦妃已被人调换的事,且在相州驿馆多停了一天。”
“他在相州驿馆多呆了一天?”
“是!萧丞相说,鞍马劳顿,当在驿馆稍作停息。”
五皇子这会儿倒有些迷糊了,“萧丞相这只老狐狸,这一回又玩什么花样,居然在相州多呆了一天。”
“第一夜倒也无事,是在第二夜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劫走的……”
“萧丞相行事谨慎,要想从他手里劫人,绝非易事。他又莫名地在相州停了一天,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蹊跷?”
“殿下,有件事可以肯定。萧丞相现在护送的梦妃是假的。这么多年,殿下不是一直想拔掉萧氏一族么?恭王是皇上的哥哥,颇得皇上敬重,要是恭王这次被南卫人给杀了,皇上定会在震怒之下追加萧氏的罪责……咱们要是拔除了萧氏,太子殿下没了最大的依靠,对付他也就容易得多了。”
五皇子低垂着脑袋,细细地思忖:“法子是不错!可若是要父皇知道,我们一早就知道萧丞相护送的梦妃是假的却不说,以父皇的性子,定会牵怒于我。当初,我派你到张王县追杀梦妃,已经惹怒了太子,就连母妃也派宫人来警告。这事儿却不是太子告的状,而父皇却因此事责斥了母妃,可见这帐营里有父皇的耳目。咱们能知道是假的,父皇又岂会不知……”
在张王县追杀她的居然是五皇子!
而她一直以为,楼三是宇文旻的人,就连其他护卫也是宇文旻的人。
她误会了宇文旻。
夕榕心头顿生愧意,这次楼三在相州劫走雪影,也是想她与宇文旻在一处。
此事若是捅出去,只怕皇上会动怒,也会有损他们兄弟和睦,怎么办?到底想怎么做,既可以保宇文旻,又能不让宇文昊失了人心。
来人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五皇子真是一时为难,“哼!哼!既然不能害恭王皇叔的性命,咱们就保住他的性命,还有众皇子姬妾、将军妻室在南卫人手里,这可是一次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这一次,我便要撕破太子伪善的面孔,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送了一个假梦妃来。”
“还是殿下思虑周详!只是如此一来,真梦妃性命难保了。”
“得到她又有何用?她的心本就向着太子,还有个璃王对她念念不忘,既然不能被我所有,不如毁个干净倒也省心。”
“真梦妃那边……”
五皇子狠声道:“派人牢牢盯着,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都要给本王揪回来。万不能因她一人,害了那么多人丢了性命。”他很想看看,到时候又是怎般的混乱场面,“瞧这速度,还有两日萧丞相一行就该到了。我倒要看着这一回,太子又当如何应对。到了期限,交不出梦妃,南卫人就要开始动手了,先辱女人,再杀永安驸马……本王仁慈,已经点破真相,是他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如此一来,殿下已经尽力,任何人也怨不到我们头上。”
五皇子得意地笑了两声:“此次,你功劳不小,本王记下了。”
“多谢殿下!”
夕榕听到耳里,没想他居然如此歹毒,一方面想要捅破真相,一方面又想有人死,可他却要坐收渔翁之利。
她不允许!
她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不让宇文旻受伤,更不会有损宇文昊。
军营之中,她亦不能呆得太久。呆得久了,必然惹人怀疑。
再说楼三点了雪影的睡穴,将她罩在布袋中带离官驿。
待她醒转时,已然是一处山野的破屋,风呼呼地从四面灌入,虽说已近二月,可夜里还是异常的冷。
屋子里燃了一团火,火光映照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那是一张精致的布纹面具,黑色的,在嘴和鼻间留有一个缝隙,两个眼睛也露了出来。
雪影猛地坐起身,用内息调出夕榕的声音:“是你下的毒?”
楼三回眸,淡淡地看了眼雪影:“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你胆敢害旻痛苦,我便要你付出代价。”
给梦妃下这样的毒,便是要阻止她与太子亲近。“你是如何下毒成功的?”
楼三见她面无表情,就连语调也平淡没有点滴波澜:“我若下毒,便能让你防不胜防。”
大概就在他再次见到夕榕与宇文昊缠绵时,他无法容忍夕榕与宇文昊在一起。既然让旻爱上她,就应唯旻一人可碰。谁让她不老实,他自然要给她一点苦头吃。
雪影易容成梦妃的样子,回返南卫,不曾想半途却冒出个楼三,还将她劫持走人。而她分明记得,当时他还带了一人来。“也亏得你花费心思寻了她来,否则还真是难以脱身。”
楼三听她话意,似愿意随自己去,道:“你且放心,待到了江南,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我只要你答应我,给旻幸福,别再伤他的心。”
她又不是梦妃,可想而知,梦妃是从未答应过这人的,若是应了,他也就不会对梦妃下毒。
雪影只低嗯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她又不是梦妃,就算应了,她为的只是解药,也必须得尽快得到解药。
不知现下,那边的情形如何?
“你既应了,我便护送你去江南无垢山庄。是你令人重建的山庄,你就不想瞧瞧现在的无垢山庄是何模样?”
雪影又是低应一声。
模仿得再像,可到底不是梦妃,她只能尽量少说话,也此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既然被他给劫了,她也不急逃走,总得拿了解药才好。
“毒寡妇”的解药难以配置,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下毒之人给的解药。
“你再歇会儿,天亮后,我们就赶往江南。”
“我答应你,可你能早些把解药给我么?”
楼三望着雪影,摇了摇头:“抵达江南,我自然会给你解药。但在这之前,我不会。宇文昊已经彻底放弃了你,你还想回他身边。难得旻从来不计较你跟过谁,经历过什么,你应该以身报恩……”
这种话从一个冷酷的江湖杀手嘴里出来,雪影想笑。
以身报恩,这是多么可笑的话题。
楼三道:“别当我是说话,不抵江南,我不会给你解药。这种毒难解,若没有我的解药,最快没有三五月是解不了的,就算解了,光是余毒也得许久才能清除干净……”
雪影冷声道:“我知道!”侧身躺下,微阖双眸。
既然定要到江南才给解药,她便随他而去,一旦解药到手,她不会多呆片刻。
梦妃是太子最在意的女子,梦妃若是安好,太子也会开心。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梦妃,只是为了太子,也只为太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