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呻吟
书怀恩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屋顶，以及一旁粉色合拢的床帘。
这是哪里？
书怀恩挣扎着坐了起来，四肢酸软无力，丹田内毫无内息游走，宛如未曾习武时的样子，想起梦境中的少年，书怀恩心中一沉。
难道这次的梦境，是在安慰自己，失去武功也不要太过伤心？
真是贴心...。
似乎听到了书怀恩的动静，房门被打开，接着是一个好听的女声问道：
“地龙大人可醒了？”
是那个蝙蝠女，书怀恩不仅记得她的声音，还与其接触过两次，这女人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总是有意无意的撩拨自己。
书怀恩无力的应了一声，接着床帘被拉开，蝙蝠女依旧黑衣黑纱，遮挡住玉容，但一双眼眸确是关切的望着书怀恩。
“地龙大人身体可好？”蝙蝠女别有所指。
书怀恩知晓在自己昏迷时，蝙蝠女定然发现自己体内空荡，毫无内力。
一个失去了武功的杀手...。
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很差，我用了透支潜力的秘技，至少一个月没法动武。”书怀恩佯装镇静回道。
“如此甚好，幸好这次任务虽然失败了，但雾都来人还是赐给大人两颗圣丹，大人就在此处好好歇息，待武功尽复好回雾都领命。”蝙蝠女双眼眯起，带着笑意。
感受到蝙蝠女由衷的喜悦，书怀恩很是感动，但依旧没有说破，梦中的少年至少还能活七年，而自己恐怕活不过今年了，自己知晓太多雾都的秘密，又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那么下场已经注定了。
心里暗叹着，有些伤感，但并不多。
梦里听经虽一载，却是看透许多愁。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悟道的不止那少年，还有旁边的一缕孤魂。
蝙蝠女喜滋滋的出去准备晚餐。
书怀恩靠着床头的枕头望着秀有牡丹花的被子发呆，被子还散发着好闻的清新香气，似乎有凝神醒脑的功效。
脑海中，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一个个遗憾，没有替师傅和村民们报仇此乃最大的遗憾，没有替枉死的周梨报仇此乃第二憾事，错过了水仙，此乃...诶，她还好么。
书怀恩一点点活动四肢，下了床。
没了内力，甚至连《济阳练法体》的强身功效也都消失了，如今的状态比之普通人还要差。
一阵微风袭来，书怀恩不禁打了个寒颤。
四处找了下，在椅子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新的，款式一模一样。
穿好衣裳，推门而出。
这是一处偏僻的独门独院，院子虽小，但布置却很用心，大理石制的桌凳，上面摆了几碟凉菜，不远处一个木台，上面放了几个模样新奇的盆栽，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自院门一直蜿蜒至房门，除此之外，院中两侧还种了不少竹子，给人一种隐居避世的味道。
“地龙大人。”蝙蝠女自另一间似乎是厨房的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端了两个盘子，一盘是撕碎了的烤鸡，一盘放着一些包子。
书怀恩略显苍白的脸颊露出笑容：
“看你如此用心，走时定多赏你些银子。”
蝙蝠女神色一黯，别过头去，将盘子放到石桌上，也不言语又回到厨房。
书怀恩话已出口便有些后悔，见其不愉，唯有暗自苦笑。
佛经中有道，有理，有人生，有大智慧，偏偏没有情爱。
一连几天，书怀恩都在试图恢复功力，可是事与愿违，无论如何努力，均告失败。
蝙蝠女则继续自己的工作，不停的打探消息，如她这般并不固定的暗子其实在雾都是很少见的。
即使到现在，书怀恩依旧不晓得这蝙蝠女的身份和地位。
半个月，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这天，傍晚。
书怀恩对蝙蝠女说：
“回雾都之前，我要出去一趟。”
“我陪你去。”蝙蝠女态度坚决。
书怀恩沉默了，似乎因自己武功消失，令蝙蝠女胆子大了起来，说话都有了底气。
“路上不安全，最近摘星楼的刺客很是活跃，居然都跑到燕归城来了，似乎不是好兆头。且大人你现在身体脆弱，不能再受伤了。
回到雾都后，还需要你迎接即将出关的宋晴大人呢。”蝙蝠女一堆道理说的头头是道。
书怀恩不得不承认蝙蝠女说的很有道理，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下。
“什么时候出发。”蝙蝠女美滋滋的追问，似乎比书怀恩还要急。
“明天就走。”
“嗯嗯。”蝙蝠女答应着，欢天喜地的去了。
翌日，蝙蝠女雇了一辆马车，带了些干粮和水便从燕归城出发了。
地牢的血案被官府压了下来，没有传出一丝消息，街上依旧如昔。
出了燕归城，顺着商道一路向着落易城的方向行去，蝙蝠女坐在车外驾着马车，引起了路上商旅的纷纷侧目，不过也仅仅扫过几眼而已。
行走江湖，最忌讳的便是好奇和多管闲事，两者皆有的话，这种人往往死的很快。
能令蝙蝠女这样的女子干驾车这样的粗活，坐在马车内的人物定然不简单，没点背景的谁敢来招惹。
马车内的书怀恩表面在闭目养神，其实一直在试图恢复功力，全身经脉完好，却无丝毫内力，仿佛回到了练习《济阳练法体》之前的处境，令人不解。
若不恢复，会死么？肯定会的，自己这般状况，连进鬼村的价值都没有。
每颗三尸蛊解药都要由宋晴的血液与多种名贵药材混合制成，若失去了利用价值，你还能奢侈到用宋家子弟的血液配成解药来吃么。
鬼村那些所谓的“村民”哪个没有些利用价值？单是那个赵大宝，便是个武技高强的瘸子，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而自己...，真的没什么能拿的出手了。
掀开车帘，寒风扑面而来，蝙蝠女窈窕的身材映入眼帘。
“地龙大人。”蝙蝠女笑着回头打了声招呼。
书怀恩点头应了一声，来到蝙蝠女的身边坐了下来。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大人，看看风景便进去吧，外面风大。”蝙蝠女眼中透着关切。
“你学的什么功夫。”书怀恩岔开话题。
“蝙蝠当然学的是蝙蝠功咯。”蝙蝠女嘻嘻娇笑。
书怀恩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内功不过是道家寻常的《青莲功》而已。”蝙蝠女收起笑容说道。
书怀恩轻轻呼了口气，问道：
“我会王师曹的《云遮月》，你想学么？”
“大人，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变了。”蝙蝠女沉默片刻，轻声问道。
“变了？是啊，人都是会变的。”书怀恩抬头望了望天空的浮云。
一切皆如浮云，风来便散。
“若大人要教，蝙蝠自然想学。”蝙蝠脸上隐现红晕，不知想着什么。
于是，一路之上，书怀恩将《云遮月》上的内容全都教给了蝙蝠女，蝙蝠女武功平平，悟性也是一般，很多东西往往教过两三遍还是学不会，好在书怀恩此刻心境平和，耐性十足。
终于，记忆中的镇子摇摇在望。
书怀恩坐在车内，直觉得面颊发烫，一颗隐隐作痛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过的还好么。
可曾，可曾想起过我。
想着想着，书怀恩的眼泪便冉冉而下。
偏是人间不如意，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地龙大人，到了。”车帘外响起蝙蝠女的脆声。
书怀恩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三年了，镇子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如初来时的那般。
只是人，是否依旧呢。
书怀恩本想让蝙蝠女留在车里，可是被拒绝了，没办法，只得让其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个宁静的小镇。
镇子并不大，人也少，乡里乡亲，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的。
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还是个背剑的富家公子和蒙纱的神秘女子，均小声议论，偷偷瞧着。
“蝙蝠。”书怀恩低声唤了一句。
善解人意的蝙蝠女，扶着书怀恩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抓起书怀恩的胳膊运起轻功，两人便踏着房顶屋檐疾驰而去。
按照书怀恩的指示，两人来到一处酒楼的楼顶，书怀恩随意的坐在石瓦上，俯视着不远处的院落，那便是书怀恩为水仙所买的住处。
院落并不大，石桌石凳，盆景装饰与书怀恩走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便是院子的左侧种了一棵小枫树，只是此刻叶子早已落尽，甚是凄凉。
家里不知有没有人，书怀恩没有让蝙蝠去看，而是就这样默默的望着庭院。
似乎感受到了书怀恩的异样，蝙蝠女没有言语，默默的坐在书怀恩的身旁顺着其目光看去。
“吱呀”木门被推开，清瘦了许多的水仙依旧穿着那身橘色花裙走了出来。
只是，水仙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看样子也就一岁左右。
书怀恩身躯一震，猛的捂着胸口，脸色转红复又白。
“大人...。”蝙蝠女似乎看出什么，急忙扶住书怀恩。
“没事...，你去帮我买些酒来吧。”书怀恩咬着牙说道。
蝙蝠女应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走了。
院内的水仙一边哄着婴儿一边来回渡着步子，似乎在等待着谁。
过了片刻，缓和了些的书怀恩擦了擦模糊了眼睛的泪水，愣愣的看着院中的水仙。
她，到底嫁人了。
还有了孩子。
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
水仙等待的人已经归来，是一个身着体面青衣的捕快，这捕快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相貌端正，一身正气。
捕快刚一进院便急忙上前抱过婴儿，本是严肃的面孔不断的做着鬼脸逗弄着小孩。
水仙在一旁温柔的为捕快解下佩刀拿进屋内，接着屋内亮起温馨的灯光。
眼看着捕快也跟着进了屋子，书怀恩唯有默默的流着眼泪。
心底其实早已预料到了结局，却偏偏想揭盅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