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太子几近疯狂地看着薛连衡,“宋伊川怎么可能会帮你,他对父皇那么忠心,他怎么可能帮你……”
“既然知道宋将军对父皇忠心,你还敢让顾皇后挟持了父皇?”薛连衡问。
“对,父皇,”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父皇可是在我手里!”
“所以呢?”薛连衡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要拿父皇来要挟我吗?”
“他可也是你的父皇!”太子怒道。
薛连衡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把金銮殿上的位置让给你,你就要杀了父皇吗?”
“我……”
薛连衡看着他,冷冷地道:“弑父、杀弟、逼宫、篡位,你可都做全了。”
“我有玉玺,我有继位诏书!”太子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薛连衡!你一个庶子还妄想继承皇位!你这是大逆不道!”
“庶子怎么了?庶子就活该什么都得不到吗?”薛连衡冷冷地看着太子,“薛连城,你是嫡长子又怎么样呢,你是生来就比别人贵重,就养尊处优,就前呼后拥,可又怎么样呢,到头来,还不是一败涂地吗?”
太子听了,忽然冷笑了起来:“薛连衡,你就那么喜欢这个孤家寡人的位置吗?”
薛连衡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太子,似乎有些愣神。
“你会后悔的。”太子接着道,“等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就明白了。那没什么好的,真的。我若是能过你的生活,我绝不要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太子。”
“我的生活?我有什么生活!”薛连衡怒道,“我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因为你的母后给我下毒,让父皇不得不把我逐出了帝京。什么四处游历,我分明是无家可归。薛连城,别说的那么好听,你过过那种日子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皇子,表面上都敬重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可事实上呢,我只是一个庶子,没有人在意我,不过都是阳奉阴违罢了!我在蜀中第一次办案的时候,明明已经证据确凿了,那些官员却直接把证据销毁,说从来没有存在过,是我记错了。薛连城,你根本就不懂!”
“蜀中……哈哈哈哈蜀中!”太子突然就明白了一切,“原来是这样,你既然都有了宋伊川这颗棋子,你还要贺兰徽音做什么?”
薛连衡顺着太子的目光侧过头去,看向了徽音。
她一袭红裙,站在血色的汉白玉台阶之上,却也不显突兀。只是她那悲戚的表情,与此刻已经赢得了胜利的薛连衡有些不协调。
“你就是为了骗我……是不是……”太子无力地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贺兰徽音的存在,就是为了逼我用兵……这样,你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
“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薛连衡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太子道:“你能耐啊。不愧父皇一直夸赞你,薛连衡,我自愧不如。”
薛连衡道:“过奖了。”
“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了。”太子道,“就算我死了,徽音还在呢,她不会原谅你的,薛连衡,得到了皇位又怎么样呢?那么好的王妃,就再也不是你的了。”
薛连衡蹙了蹙眉。
太子又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配不上贺兰徽音。”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一把握住了薛连衡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薛连衡,是你杀了我。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哥哥。”
哥哥……
这已经是一个很久远的称呼了。他们曾经也像这世上最最普通的兄弟一般友爱,一起玩闹,一起念书。直到后来,薛连衡的才华渐显,顾皇后对他起了杀心。他们两就再也回不去了。一个远离故土,四处流浪,一个则被立为太子,倍享尊荣。
可到了如今,一个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却手握着鲜血淋淋的宝剑,走向了帝位。
世事无常,从来都没人能够参透。
很多年后,人们还是没能忘了永安三十二年夏天的这场宫变。
皇宫上下血流成河,暗色的血液将护城河染得一片粘稠,整个帝京都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纵然修罗卫曾百战百胜,却俱是骑兵,善于远征。在这短兵相接的时候,也不过和帝京的禁军势均力敌。而禁军有五千人之多,又居高临下,熟悉地形,修罗卫却因为将军与公主的分歧甚至在出手时有着犹豫。一朝失势,便是兵败如山倒。赫赫威名的西楚修罗卫,竟然在大越禁军的手下折损百人。
朝风从西楚借调过来的百名修罗卫精英,在这场战局的最后,全军覆没。
禁军统领宋伊川亲手射杀了叛军统领顾延明,将顾氏一党一网打尽。顾皇后自缢于昭阳殿中,顾良媛自东宫逃窜,被缉拿回宫后赐了一杯毒酒。
而太子薛连城死于清河郡王薛连衡的剑下。
宫变之后,徽音没有离开紫宸殿,她就站在台阶的边上,看着宫人们一遍一遍地洒着水,想要洗刷干净汉白玉台阶上的血色。可是那些深深渗透进石缝之间的血迹,却始终难以磨灭。
“徽音。”薛连衡跟宋伊川交待完几件紧要的事情,立刻回到紫宸殿来找徽音。
“这个结局,也不错吧。”徽音望了一眼充斥着血腥气的紫宸殿,“我背叛了你,你也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徽音……”
“薛连衡……”,徽音道,“你有了宋伊川,你还要我、要西楚做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演戏给太子看吗?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你把我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让我把你的那些‘计划’告诉太子,来造就今天的局面吧。”
“是,”薛连衡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太子去了西楚的事。”
徽音侧过头去,凄凄地问:“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在把我当作一个玩笑,一直都在看着我演戏,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薛连衡道,“那天你在婚宴上刺杀我,其实那时候我就可以告诉父皇,说你们西楚和太子密谋,想要杀了我。如果我说了,会怎么样呢?那时候顾延明是西境大将军,太子却与西楚合作,父皇该有多生气,多懊恼,太子又会是什么结局,我又哪里还需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我没有,徽音。”
薛连衡当时就知道太子秘密去了西楚,他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可他知道他们必然有所约定,再加上徽音的定亲,让薛连衡下定决心赶赴西楚。
后来徽音与他立约,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她孤身在异乡,无依无靠,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薛连衡知道,他认识的贺兰徽音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她若是真的不想嫁,哪怕一头撞死在灵乐宫的宫墙上,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来了西楚。
都是假的。
她那样的心智,又哪里会是一天两天就练成的,什么不懂事的小姑娘恼羞成怒刺了他一刀,什么为了一个侍女心慌愿意随他进宫,什么想要回到西楚改嫁朝风才与他合作,都是假的,都是她贺兰徽音安排好的。好让他相信这个无知少女的走投无路,让他相信他们的合作是真的两厢情愿。
可是薛连衡没有去揭穿,也没有试图去探寻徽音真正的目的。
“我就是想你留在我身边,我就是喜欢看着你对我笑,就算是做戏也好,是装傻也罢,我就想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一些,就算终归有结束的那一天,我只是希望那一天能够来的晚一点。”薛连衡说,“徽音,我也很想相信你。”
她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明明知道终归有结束的那一天,谁也没法改变这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能够期冀的,只有中间的过程能够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可是,他们的故事总有结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