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将军是好人。
这个没有非议。
但唐心儿和宇文时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凭借一段像欣赏肥皂剧的记忆就真能把人当亲爷爷供起来。
唐老将军想要的解说,这两只别说根本就没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没谁会去解释诸如唐心儿的病体为什么不翼而飞,将军府的下人又为什么无影无踪等等自找麻烦的事。
所以,唐老将军从御品楼回到将军府就开始郁闷,到了晚上连洗澡水都要自己提的时候就更郁闷了。
可当他因为担心孙女儿提不动水,于是屁颠屁颠跑去准备帮忙的时候,就一不小心看到自家孙女儿一手一大水桶地往房里拎,嘴里欢乐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路还带风儿,于是月洞门外的唐老将军就哽着一口气,啥话也说不出来了——话说,他是怎么回房的?
夜晚发呆的时间总是溜着走的,一回神,天就亮了。
今天是七夕,古代单身女子最欢喜的节日。
因为只有这一天,久居深闺的单身女子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毫无顾忌成群结队地去踩大街。
轩辕京都也因此迎来难得的盛景。
不过,今天的京都大街上是看不见真正的高门贵女的。因为她们现在都在家里满心欢喜地换上早就裁制好的礼裙,戴上早就打造好的头面,紧凑地准备着晚上由轩辕皇室举办的七夕宴。
当然,事物总是两面性的,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比如廷尉邸厢房里纠结该穿什么摄政王才会多看她一眼的鹿荏,又比如在将军府里对着面前一堆古代高定礼服各种怨念的唐心儿。
午时,将军府。
“小心儿,快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唐心儿一听这声音也不愁了,嗖地一下就从座椅上蹦起,欢喜地跳出门外,喊道:“时哥!”
一开门,就看见宇文时身着一袭皇室蓝曲裾深衣,将本就帅气的面庞衬得愈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唐心儿笑道:“看不出来时哥穿着古代礼服也是有模有样嘛!看来今晚又有不少芳心要遗失咯!”
“那是!”宇文时乐了,“来,给你介绍下,这位叫交子,你不是正愁不会穿衣服么,她可是我特意从金绣坊调来的。”
唐心儿瞥眼那位名叫交子的婢女,脸上的笑容马上就紧急制动似的消失了,不是吃的,带来干嘛?
不满地哼唧一声,“交子?怎么不叫银票呢,不是更简单粗暴?”
宇文时一瞬无语,反倒是交子缓缓行了一礼,中规中矩地答道:“回小姐,银票是男仆,那是万不可做为小姐更衣之事的。”
“……”
她随便讲讲的,敢情还真有银票这人哪,转头又笑了起来,调侃道,“时哥,你宇文府上除了钱,以及钱的周边,还有其他东西么?”
被这么调侃,宇文时也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大方笑道:“多稀罕呐,宇文府除了钱多,难道还有其他特点么,金银,你说是吧?”
“……”
金银默默低头,这话他真不会答,说是,那不就是承认宇文府除了钱多一无是处?说不是,那更糟,这不就是和自家小侯爷对着干?
所以说,有时候太阴谋论是不好的。因为成天战战兢兢地活着,以致于连眼前的人只是在开玩笑都发觉不了,反而搞得自己各种胆战心惊,岂不是很亏?
见金银答不上,宇文时也无所谓笑笑,知道这位同志就是这样各种小心谨慎有时候还龟毛,也没什么说教的心思。毕竟在这种时代,或许这种性格才能存活得更久吧。
“行了,你赶紧选件礼服出来,然后我先给你上妆。”宇文时抬头看了眼太阳,“时间还够,快去吧。”
唐心儿点头应下,就往房里走。
金银和交子则是风中凌乱三秒钟,他们刚刚肯定是听错了吧?小侯爷给唐小姐上妆?哈哈哈,他们肯定是听错了!
于是等到唐心儿挑好一件玫瑰红礼裙出来,随后金银和交子就看见自家小侯爷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笔、刷子,特意找人做的小棉块,还有……各种脂粉。
最后等到一张娇嫩可爱仿佛要软到人心坎里的小脸蛋展现在他们眼前,而自家小侯爷一脸骄傲自得,催人去换礼服时,全程看完那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把青楼当酒楼”的风流浪子熟练上妆的金银和交子,早已风中石化。
……
轩辕皇宫,西华门。
轻微的轱辘声由远及近,带着它最优雅的节奏。
坐在华贵的四驾马车内闲不住的唐心儿撩着窗帘,探头探脑地,将头上的点翠嵌珠玫瑰步摇甩得叮当响。即使小嘴里塞满了糖,也依旧阻挡不住作为现代人的好奇心,开始一颗一颗数着宫门上“前无来者”的黄金门钉。
“一、二、三、四……九,咦,那不是陆哥吗?他在……干嘛?”
宇文时一边“累死累活”地帮某只上了唇脂依旧糖不离嘴的臭奶猫补妆,再一边分个神瞧了一眼,就见花陆站在宫门前,往前走两步,然后陡然一脸痛苦地摇头又后退两步,退了之后又立马一脸扭曲惊恐地往前挪两步,就这样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宇文时想了想,联系起花陆脸上的表情,忽然似有所觉地挑挑眉,看着捧腹大笑的唐心儿,嘴角也不禁勾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去问问看?”
“好主意。”
唐心儿立马点点头,直接就下马车问去了。
“陆哥,你好哇!”唐心儿走到花陆身边,甜甜一笑,“在干什么?”
“嘶!”猛然被唤的花陆一转头就找不着北了,轩辕在上!好,好,好可爱!
完全不存在忍耐力这种东西,花陆回头就给人一个熊抱!
“小可爱,来,给陆哥哥亲一个!”说着就不要脸地往上凑。
“啪!”
宇文时十分熟练地甩出块帕子,把自己刚刚拍了某只雄性的手一点一点擦干净,再拉过唐心儿把刚刚花陆抱到的地方“狠狠”拍了个遍,语重心长开始教育。
“奶猫,时哥不是和你说了吗?这年头人心不古懂不懂,外头什么货色都有,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呀!”
变成某个货色的花陆讪讪摸了摸鼻子,不能怪他呀,谁让小可爱真是太可爱太软萌太乖巧了!啊!果然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软萌,越看越……
“陆哥!”并不在意宇文时的玩笑话,唐心儿锲而不舍地问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呃,被问到这个问题,花陆噎了个,十分自然地想到一个时辰前。
花家,大堂。
花陆跪在地上,面前的主位上坐……站着一个绝不超过一米五的头发花白外加大胡子的老头。
跪得久了,膝盖好麻!花陆心里哀嚎不断,开口道:“爹呀,您有事就赶紧地说呗,您儿子等会还要去赴宴呢!”
大胡子老头也就是花父撸了把胡子,阴阳怪气道:“赴的什么宴?”
花陆暗地白眼个,蔫蔫道:“赴什么宴,您不是最清楚了?”
“混账!怎么和你爹说话的!”
花父开始在座椅上跺着短肥短肥的脚,手里的拐杖一戳,说话完全是吼着走,“看看你这傻样!怪得三十又三还没个媳妇儿!你看看人隔壁老王家那小子才及冠就讨了个媳妇儿第二年就……你再看看人对面李婆家小子,没及冠呢孙子都抱了……”
花陆掏掏耳朵,任由自家老爹唾沫横飞,开始掰手指头数数,嗯,不错!今天也还是完完整整的十根手指头!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
“混账!”
花父拐杖一抡,直指花陆,力道十足又是一声吼,“老子告诉你,今年七夕宴你再没给老子带个媳妇儿来,你就给老子滚蛋!”
于是?
于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一品宰相就连个气儿都不敢吱,自觉灰溜溜滚出去了。
废话!他要敢说一个不,他老爹手里揣的那根花椒木拐杖就该往他的后庭招呼了!
回到现实的花陆,瞧眼软萌软萌的唐心儿,想着刚刚那些话要是让小可爱知道,他堂堂一个一品宰相的脸往哪儿放?!
遂万分勉强地笑了笑,“没干什么,没干什么。我没事,没事,呵呵。”
这一听就是有事吧,不过人家既然不想说,那她倒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唐心儿嘟嘟嘴,对着一脸仿佛要去奔丧的花陆道:“陆哥没事就好,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嗯,好。”
听着这软软又甜甜的音调,花陆顿时感觉自己真的没啥事了,“我们走……”
等等!一听,就没啥事了。一听这声音,就没啥事了?!
那如果,如果让他老爹也见见小可爱,他岂不也就不会有啥事了?
花陆脑瓜子一个急弯儿,一把拉住了往宫门走的唐心儿,脸色一个骤变,立马无事变有事,乞求脸泪目望着唐心儿,“小可爱,我有事!有大事!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小可爱,你不会忍心见死不救的对吧?”
看了看被拉住的手臂,唐心儿眨眨眼,笑了,“那陆哥究竟有什么事?”
“来,过来这里,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这会花陆也不扭捏了,领着人钻到宫墙角落将自己的悲惨经历怎么惨怎么来了一通。
见花陆一会儿一个样,唐心儿也不扫兴,依旧兴致满满地跟人缩在宫门角听花陆讲八卦,宇文时自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了过去。
而后,宫门守卫就这样看着当朝丞相拉着宇文小侯爷和一个不知道哪家的千金钻到宫墙角里巴拉巴拉,从太阳西斜到迟暮,
再到天暝,眼看大家几乎都要进完了,宫门也准备关了,某个角落貌似还有继续叽叽喳喳的趋势。
碍着身份不敢上前催促的守卫们只能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