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轩辕极还真有这闲工夫。
接待使臣入宫?这哪用得着皇帝,礼部干什么吃的。
举办宫廷晚宴?这更用不着皇帝,内务府又不是白拿俸禄的。
虽说轩辕国没有像历史上唐朝那样,为了接待使臣专门设立一个典客署,但轩辕国被整个大陆默认的第一强国之威,加上派出偌大的一个礼部,接待两个国家的使臣绝对是绰绰有余。
而身为这第一强国的统治者,轩辕极自然是换好宴会礼服后就开始游手好闲,非常不耐烦地挥退一干宫女侍臣,趁着时辰尚早,自认身强体壮、腿脚倍儿棒的轩辕极果断抛弃步辇,准备独自走向本次晚宴举办地——万象宫。
万象宫不仅是轩辕政治要地之一,也用于外交,自然是众望所归地立于整座皇宫的中轴线上。而御花园,同样建于中轴线上。
虽说一个外朝一个内廷看似隔得挺远,但耐不住御花园够大,也耐不住轩辕极对“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亲历躬行。
这酒香到位了,轩辕极这个酒鬼自然也就到位了。
轻咳一声,听着宇文时不甚恭敬的语气也不欲追究,更没准备回答,抛了空酒瓶,轩辕极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因为无聊而拿叉子挑着色拉的唐心儿。
玫瑰红锦的襦裙齐胸而束,绢条绕于背部打了一个蓬松而偏大的蝴蝶结,匀去因采用透明纱罗上襦而显得视觉上过于透薄的肩背。下裙外缠一层透明轻容纱,以层层塔式裙片渲染出似节如蓬的裙尾,轻灵俏皮的荷叶边亦应着晚风自然垂荡着。
如此别致的裙样让轩辕极耳目一新的同时,那梳着型似单螺髻,发上缀着三两珠花的如糖一般的小人儿则是让轩辕极怔愣当场。
古有佳人“眉欺杨柳,裙妒金罂”,现则有娇女,面如琉璃碧玺,唇似丹若初开。
世间娇色,大概也莫过于此。
轩辕极深了深眼瞳,内心百瑞交集。
美,真的美。
可这世上,怎么就会有一颦一笑一笔一墨都生得如此得他心意的女子?
怎么,就这么巧呢……
“小糖人,你今天真美。”
没有用任何多余的修饰,诚心地夸了一句后,轩辕极撩袍坐在唐心儿身边,瞥眼色相十足却被吃得坑坑洼洼所剩无几的不知名菜品,毫无嫌弃等不良反应地问道:“在吃什么,能给我尝尝么?”
听见赞美她的话,唐心儿才从菠萝金枪鱼色拉中收回目光,一脸“小子你有眼光”的甜甜笑意,十分大方地拿起一只新的叉子对准轩辕极的嘴就给人来了一叉。
色拉刚入口,舌尖就感触到了这份菜品的清爽,酸中带甜,咸中带鲜,再混有口腔内还未散尽的桃红余韵,味道简直丰富美妙得不可言说。
瞬间,轩辕极的眸光就亮了。
如果说清爽的色拉是仲夏的美食杀手,那再加上一瓶恰到好处的桃红,妥妥的就是轩辕极这酒鬼的英雄冢了。
二话没有,趁宇文时还在咬牙黑脸,轩辕极抡起叉子就开始抢最多仅剩数口的色拉,并以一个令在场两只都为之惊诧的速率光盘了色拉。
而就在唐心儿感慨今天是不是饿死鬼集结日,以及自己的厨艺果然无人能挡之时,轩辕极拿出帕子擦擦嘴,清雅的声线就紧随而来。
“朕给你的金牌可还好用?”
唐心儿闻言顿了顿,虽然早有准备轩辕极会很快知道她用过小金牌,但想到今天的麻烦宴会,还以为轩辕极就算知道也没时间找她,没想到还是翻车了。
暗叹口气,瞧眼轩辕极清隽而莫名的神色,唐心儿倒也不紧张,白嫩嫩的脸上弯出一弧俏生生的笑。
“何止好用啊,一路上,但凡我把这小金牌一亮,见者莫不皆是群蚁排衙,如临帝威,可好玩儿了。”
轩辕极听了描述显然很满意,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但转眼,又似想到了什么立马一脸怨怼。
“既然金牌好用,为何小糖人从不来皇宫找朕?说好的品酒宴,小糖人莫不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谁跟你说好了?
唐心儿暗自白眼个,但还是摸出颗红果果的糖递给轩辕极算是安抚,随后红瞳滴溜溜一转,就想到了一个甩包袱的好办法。
“没忘,不过你想想,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莫名其妙孤身一人去找你——整个轩辕国的皇帝,岂不是惹人非议?这轻则,人家说我这是野鸡上树想攀龙附凤,重则……嗯,你懂的,总之,这多损我闺誉!”
话音落,没等轩辕极的反驳出口,接着又说道:“或许,名誉在你眼里不算什么,所以,这样,三国秋狝咱们不是定了个比赛吗,到时你若赢了我,这品酒宴我绝对再无二话,第二天就给你办了!反之,这事儿作罢,你看怎么样?”
轩辕极自然是觉得不怎么样。
本来好好的聚会,凭空给套上了前提条件,他能高兴?
不过他倒还有理智,看得出来小糖人目前对自己没什么心思,再不顺着点儿,恐怕他是要彻底没戏。
再说,他总不可能输给小糖人。
“行,那这事就说定了,小糖人可不许再反悔。”
“安心啦。”
唐心儿应得十分爽快,反正,他是不可能赢她的。
微暗的余晖渐渐远行这个绿琉璃瓦的亭子,亭中三人围坐,各怀心思,一时看上去竟也无比和谐。
前提是,如果忽略浮碧亭不远处,那道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素色身影。
……
通往万象宫的御道之上,一辆低奢大气的六驾马车轱辘而行。
马车内,风羲予翻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墨灰的瞳子微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次的地道一事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便过了,被敌国皇子打通轩辕的京都关隘,这可不是一句兹事体大就能盖过的。
花陆罚跪的那几个时辰也不是飞来横祸,要不然一国丞相哪能被皇帝说下脸就下脸。
风羲予虽早知原舞不简单,也从未有轻视之意,但没有地道一事,谁也无法想象原舞竟有如此之能。
事情已经隐隐有些超脱掌控,就说明他掌握的资料不足,而现在这份补充上来的资料里,似乎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一个查不到过往的人。
一个在遇到原舞之前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之人。
究竟是真的藏得太深,还是……
真的没有存在过呢。
掌心微微一振,霎时,一叠不薄的资料就灰飞烟灭,风羲予将身子稍稍后仰,靠在引枕上,瞳眸微敛。
倘若没有猫儿的存在,没有那几次的隔空闻音,或许他真的会如原舞所愿,觉得是那个神秘人太神秘,而不做他想,但如今,他却懂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这时,他也不禁,对他没有未来可言的生活带了点好奇。
忽然,车舆外勒马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车门被人敲了敲,接着甲乙的声音传来。
“王,乌上国台吉请见,说有事相求。”
闻言,风羲予抬了抬半敛的双眸,对这个跟轩辕极称兄道弟的乌鲁有事不找轩辕极反而找他有些疑惑,况且,都这个时辰了……
但想了想,风羲予没有拒绝。
淡淡的声线带着些许内劲,清晰地从车舆内传出,“请。”
甲乙闻令,跳下驭位,对乌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等乌鲁进了车舆,甲乙才重新上驭位,指挥着丙丁把车驾到旁边停一会。
此后,直至天幕降落,马车才再次缓缓响起鸣鞭的声音,驶进宫内。
而乌鲁一袭琥珀黄外域华服独身立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眼底带着久不得见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