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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雨欲来

清晨,春风送暖,天清云淡,所谓“天高任鸟飞”,空中道道黑影划过,却是羽人张开他们那洁白双翼或翱翔,或嬉戏。

繁华的翼都,万众空巷,人影攒动。今日,正是他们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不论妇孺老幼都表露兴奋之色,这祭典对他们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通天的古树,一片碧绿,一条宽广的梯道绕着古树周身盘旋而上,一条由羽人组成的长龙,正顺着这坡道,一点一点向上走去。这是自古相传的规矩,所有参加祭奠的族人只能步行攀上这古树,不得飞行,以示对神明的尊敬。

这古树大致分为三层平台,第一层为羽族驻兵、操练之地,平台辽阔,预计足以容纳十万人。而第二层是“王侯贵胄、文武百官”的府邸,稀稀落落错综着诸多繁华的建筑。至于第三层,便是皇宫、宗祠及议事之所,他们虽也有所谓的“朝堂”,却无人类那般复杂以及诸多的繁文缛节。

在那深院皇宫中的一隅,檀香缭绕的御书房里,一道婀娜倩影坐于殿中书桌之前,轻纱掩面,头戴凤冠,玉手托腮,深思不属。于她身前,几道人影躬身而立。令人惊奇的却是这几人背后竟然都未生出双翼!

御书房中一阵寂静,这气氛沉浸了些许时候。俄而,那少女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诸位长老,别站着了。来人,安坐!”声音轻柔,沁人心脾,音量不高却清晰传进诸人的耳中。

众人坐下后,其中一人缓缓起身,开口道:“公主殿下,依族规,此次祭天举办后,您便可举行登基大殿,成为族中新一任的皇。”闻言,在座诸人反应各一,有的面无表情,古井不波;有的流露期待,有的则有些莫名的意味。这些变化,却未逃脱这羽族公主的眼中,为其清晰捕捉。

她脸色神情尽被面纱遮住,凤目扫视了一眼这屋中的八位老者,妙音轻吐道:“此事暂且搁置,如今族中遭逢大难,未解决之前休要再提此事!”说到这里,她美眸看向其中的一位老者,问道:“如今族中存粮,可撑多久?”

那老者被她一看,低头上前,答道:“依老臣统计,尚还能支撑半年”,顿了顿,他补充道:“莫长老已带人携族中珍宝出山与人族交换,想必还能再多坚持些时日。”

羽族公主螓首微点,揉了揉光洁额头,叹道;“传说这‘兕’本生活在绝山深壑这类绝地,又为何出现于此?而且它本是瑞兽,逢天下将盛,而现世出,然而如今这般凶恶,百里之内畜类皆逃,又是为何?若是只食野果野草,我族根本无法延续下去!”

君臣相顾,却都愁眉莫展。

气氛再度陷入了沉默,公主刚欲令他们退下,一身服饰与众不同的老者却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这般拖延下去,我族活动范围愈来愈少,长此以往,族人必定产生恐慌,到不如主动出击,将其清除。”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一虎目圆睁的中年男子起身道:“大祭司所言甚是,然而那兕毛发坚硬,我羽族箭失难以伤其分毫,亦且我族骨质较弱,近身剑技非我们所长,恐怕我数千羽族战士一起上也奈何其不得!”这话分析的无不在理,得来诸多支持的声音。

大祭司“嘿嘿”一笑,缓缓道:“老臣有一条计策,诸位不妨听听,若是能够将那祭坛之下重明鸟解封,借它之力,败兕不难。”

“不可,万万不可。”

“大祭司此计过于冒险,无异于引火自焚。”

这计策不出意料的遭到了大多数的反对。

少女黛眉微蹙,静静地听着几人争辩,聆听片刻后,轻咳一声,止住众人争论,开口道:“这重明鸟的封印,前人未曾留下解封之法,我们能否解开尚是未知之数,此为其一;即使解除封印,这重明鸟也未必会听我等命令,去击败兕,此为其二;如若当真将兕驱逐,万一这鸟也如其一般,更难对付。如此一来,此计无异于饮鸩止渴……罢了,祭天大典将至,诸位先退下准备准备吧。”

待得房中只剩她一人之后,她幽幽一叹,疲软地瘫坐在靠椅上。

进入这翼都已有三日,梁翊一直便居于艾科特家的府邸中,因为这几日羽族上层都在忙于祭天大典之事,款待梁翊的职责便尽数落在了艾科特身上。梁翊一身污衣垢袍,蓬头脏面,一到此便被艾科特强制要求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深棕锦袍,头戴玉冠,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是个翩翩少年。

艾科特在族中地位明显不是太低,单看他家族府邸在神木二层平台便可得知。跟着艾伯特乱逛了几日,他也认识了不少羽族年轻的世家子弟,交往中,这里的贵族倒未有太多架子,待人颇为谦和,与人类相差甚远。

他们从小都在这翼都长大,从未出过这深山,对外界颇为好奇,因此梁翊便大侃特侃,听得他们一脸神往。

今天这祭天大典,他也很荣幸地作为外来宾客受艾科特之邀前往参加。一早便和艾伯特一起开始爬生命树。万年神木古老散发着古老的气息,或许它存在的时间已超越人类的文明。梁翊发现,神木的树干上,一个个玄异的图案刻于其上。

“这些图案花纹都是什么意思啊?”梁翊问道。

艾伯特走在前头,指着树干,答道:“那些图案皆是一种很古老的羽族文字,连我都难以尽懂,我们猜测那当是用来记载族中大事,而那些像印上去的图案却仿佛自古有之,无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翊一怔,凝目细视,果然发现当中不同之处。那羽族的古老文字刻痕犹在,但另一些图案却和树干宛如一体,似是其上纹路。他内心暗自大呼不可思议,这古树果然处处透着神秘。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这最高层平台,绕过皇宫大院,行至一片空旷的露台上。艾科特带梁翊来到贵宾席上,与已至的世家之人一一打过招呼,便也找了两个位置坐下,向梁翊介绍着这祭天大典。

祭台中央三声号角吹响,场中羽人闻声,无论坐立,皆站起身子,微微屈身。梁翊见众人如此,也不敢怠慢,学着他们的样子默立一旁。

艾科特在其耳边低声解释说:“这是翼公主与族中长老到了,因此大典也差不多快要开始了。”

梁翊讶异,不由问道:“羽族的皇或者说族长不参加?”

艾科特回答说:“先皇新丧西去未久,前些时日且满三年,而之前公主年幼,故并未继位。依礼,此次祭天大典之后公主便可择日举办封禅典礼。”

公主一身白色长袍,镶绣金凰,百鸟来朝,她带领一众长老穿过人群,走到平台右侧,默默落座。羽族众人见公主就坐,肃穆的气氛才随之一清,人群中也逐渐鼎沸。

人族以金龙为九五象征,但这羽族与禽类的关系密不可分,所以以凤凰为尊,公为凤,母为凰,因此皇族男子华服镶凤,皇室女子则锦袍绣凰。

梁翊发觉这些人背后并无羽翼,甚至未有半点凸起的痕迹,不由问道:“为何公主等人背后未有羽翼?”

朝公主那边悄悄瞥了一眼后,艾克他答道:“他们地位崇高,无用的时候羽翼可以收起。”说到这儿,艾科特懒洋洋地继续道:“省得你问来问去我也烦,不妨直接跟你讲明,这祭天大典无非是祭拜羽神,保佑我族平安、繁荣昌盛云云。只不过数年之前这大典又多了一项内容,就是膜拜那已被封印的重明鸟。”

“重明鸟?被封印?”梁翊奇道,他虽长于荒村,但小时候却也听母亲讲过“瞽叟夜梦,托生舜王”的传说。(古时候,历山下住着个瞎子,名叫瞽叟。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重明鸟飞到他跟前,嘴里含着食物来喂他,还对他说:“今后我不走了,就给你当儿子行吗?”瞽叟听了非常高兴,他弯下腰去,想把重明鸟抱起来,就在这时,他醒了。瞽叟醒来,越想越奇怪,就把他做的梦从头到尾给媳妇说了一遍。媳妇说:“梦是心中想,你想儿子快要想疯了哩!”

自从瞽叟梦见重明鸟以后,他的媳妇真的怀上娃娃了。十个月后,生了个胖墩墩的大小子。生娃的那一天,真的飞来一只重明鸟,落在瞽叟家门口,吱吱咕咕叫唤了好一会儿。等屋里生下娃了,门口的重明鸟也不见了,东邻家西舍家都说瞽叟命好福分大。再仔细看看那新生的小胎娃,都愣住了,小胎娃的眼窝跟重明鸟的眼窝一模一样,一个眼窝里头两个瞳仁儿。)

艾科特点头,嘴角微微一扬,淡淡道:“这重明鸟在我族地位尊崇,相传我羽族的诞生和重明鸟密不可分,但这神兽对我族来说也太过缥缈,千年间无人见过。不过就在数年前,一个自称‘冯几’的人类来到族,不仅助我族摆脱危难,临别前还留下了封印神鸟的珀石,便放在那祭坛中央。”

“冯几”,梁翊心中将这名字默念两遍,也想不出自己听说过这号人物。他本身不过“井底之蛙”,见识浅陋,而隐于山林的高手也是极多,因此未听说过这人倒也觉意料之中。

就在他二人谈论间,祭天大典已经开始。羽人身型纤纤,体态轻盈,此时百名少女翩翩起舞,七彩长绫挥转,炫彩凝神,天光黯淡,如此盛景,看得梁翊大呼过瘾。

不过,这歌舞对羽族公主倒无甚吸引力,她美眸凝在那梁翊身上,观察了半晌,偏过头去,低声对艾将军问道:“他便是令公子所说的人族朋友吧?”

她身侧的中年男子闻言,点头应是。再度打量了他两眼,超常的视力让公主看出了梁翊周身盘旋的气旋,淡淡道:“看样子应该也会武功,同为人类,就是不知道和你们推崇备至的冯几比起如何?请他帮忙也不知能否解决我族危难。”

艾将军喉头微动,犹豫了一下,叹道:“冯少侠天纵之才,放眼禹迹恐也难寻第二人,这小小少年又如何能与之比肩。”

说到这里,一向平静万分的公主肩头竟微微颤抖,眼眸浮现一缕湿气,恨声道:“哼,天纵之才?若是没他,我姐姐也不会死!说到底,不过是一介懦夫罢了!”中年男子缓缓摇头,兀自不语,他也知这事一直便是公主的心结,但却不知从何开导劝慰。出现那事,怨不得任何人,更不能将一切责任全部推至冯几身上。

场中歌舞尽了,接下来便是最为重要的祭天大典,只是梁翊仍意犹未尽,还沉浸其中,回味无穷。侧目望去,也不知何时,公主换了身明黄色的拖地长裙,肩绕彩绫。这身打扮再加上其婀娜身姿,看上去真如仙女下凡一般。她缓缓起身,朝祭坛中央走去,高贵气息难掩,身后两名侍女相随,手拎裙角。

梁翊身侧的艾科特嘿嘿笑道:“莫看公主年龄小,她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决策起族中事物来雷厉风行,毫不拖沓,万千男儿都无法比拟。”言语中却有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闻言后,梁翊心中惊疑,万不料这看上去娇柔不胜的女孩竟还有如此一面。若先王早丧,小儿继位,大抵外戚掌权或者辅臣权倾朝野,男儿尚且需要隐忍方能制人,她如今未及登基便可掌权,当真不易。想到这里,心中对其更添敬畏。

翼公主缓缓步至中央,跪于菩提团上,供桌香炉早已摆好,她接过侍从递来的香,拜服三下,将之放入炉中后,便又跪在菩提团上,闭眼祈福。诸羽人也随公主,跪拜在地。炉中紫烟升腾,散发淡淡清香,谁知过得片刻,这烟雾却仍然只在炉顶盘旋,并不散去。

见到这一幕,羽人们纷纷直起身子,哗然大惊。梁翊虽不明就里,但他隐约听见“不详”、“噩兆”等词,便也猜到一二,皱眉不语。回头看去,也不知艾科特是忧是喜,面色平淡地解释道:“‘香烟缭绕,盘旋不散’,这可是个凶兆,预示着族中会有大难发生,这种兆头有记载以来也不过遇到过两次,上一次若非冯几,全族都险些覆灭。”

梁翊哑然,有些哭笑不得,推算一下时间,岂不是千年难遇的事情在这十载间便发生了两次?而且每一次都是有人类来此,稍迷信一些的羽人岂不会认为这与人类到族中有关?

不过场中情况虽也出乎公主意料,她的美眸中浮现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又将之隐去,再度拜服三下,缓缓起身,平静地走回王座。

然而此刻羽人们却慌乱万分,场中喧哗难止,诸人的目光皆望向高层之处。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梁翊此刻也隐隐心忧,这兆头势必不会空穴来风,他身处其间,这次恐也难以置身事外,也不知究竟会发生何种变革。

念及此处,他低声问艾科特道:“十余年前冯几所在的时候发生了何事?”艾科特沉默半晌,面露为难之色,道:“这些说起来不太方便,待得此间事了你不妨去问长老或公主吧。”艾科特如此所说,梁翊点头,也不好再过多问,不过他也可知晓所发生的必为大事。

不远处,公主并无架子,身处羽族百姓中间,与他们交谈着,似是安抚。而其余长老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过得片刻,那里一声钟响,喧闹声为之一滞,手持羊角长杖的大祭司缓缓起身,朗声道:“各位族人,族中近日的确遇到些许麻烦,山林中出现了一只兕,对我族活动领域造成了侵袭。”言及此处,羽人中却又爆发出惊呼与议论声。

“兕?”梁翊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这名字竟听都未曾听过。艾科特却沉吟道:“此事我有些耳闻,若我所料不差,那日在林中袭击你的魔兽便是兕!”

经他提醒,梁翊始才忆起,自己在林中曾被一只罕见的绝世凶兽袭击,一想起它来,梁翊便浑身一个哆嗦。以那魔兽的实力,几个自己恐怕都不够它塞牙缝儿的。

“不过各位放心,身兼我羽族大祭司一职,便自会对族人负责,我已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不出三日,必将那凶兽擒获!”大祭司声如洪钟,信誓旦旦,这让羽人安心不少。紧接着,他举起长杖,仰头对天,低声念了一长串东西。不多时,便见天际遮住太阳的云朵缓缓散开,日辉落下,那盘旋空气中的雾气也缓缓散去。见状,羽族众人更加信服,拍手喝彩,纷纷拜服而下,口呼“羽神护佑”。

梁翊暗自纳闷,微觉一丝不舒服,这大祭司言行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如何不妥,仓促间却寻不出。

经过这一变故,羽人们对大典后期的事情也失去了兴趣,草草拜过神鸟,便是最后羽化飞翔的时刻,万人展翅,翱翔天际,黑影幢幢,隐天蔽日。地上也只剩梁翊、公主以及诸位长老罢了。

梁翊与翼公主对视一眼,便又都迅速移开,梁翊本欲多看几眼,但公主身上那清冷的气质却令其不敢逼视,更何况他还看出她眼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淡与敌意,这令其十分费解。

“这羽族,我还是尽快寻个借口离去吧。”梁翊寻思道。他并非是那种毫无承担、胆小怕事的人,只是这儿确实是令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祭天大典草草结束,羽人百姓们也无心多留,一哄而散,返还山谷之中。梁翊也正欲随人群离去,却被艾科特拉住,后者调侃道:“走吧,人族的贵客,傍晚公主大人将在大殿中设宴款待你呢。”梁翊本欲拒绝,但却又无法,只得点头答应,无奈举步跟在艾科特身后。

夕阳在山,人影散乱,万年神木那晌午喧闹的第三层也已逐步归于寂静。鸟倦知还,孤鹜盘旋,一人独望斜阳,内心愁绪万千,发出一声饱含无尽落寞地暗叹。

“时辰已到,你怎在此发呆?”不知何时,艾科特出现在梁翊身后,笑问道。

梁翊默然片刻,微微抬头,说道:“我想家了。”

听完,艾科特缓缓收敛笑容,问道:“你家人呢?”梁翊双眼无神,望向天际,摇了摇头。艾科特似是明白了什么,内心泛起一丝波动,伸手扶住他肩,轻拍两下,以示安慰。

两人沉默片刻,艾科特率先将其打破,道:“好了,这落日之景引人思属,不可久居,你随我去参加宴会吧。”梁翊默然相随。

大殿灯火辉煌,一丝轻柔的音乐环绕着。梁翊跟随艾科特走入,殿内摆设却看不出尊卑之别,两侧列席。见梁翊走入,翼公主也从席间站起,倒并未有梁翊想象的那般盛气凌人。上午所见的那些长老来了约莫一半,虽说如此,但梁翊也觉得以这种规格来接待他未免太过了。

艾科特带梁翊行至公主面前,梁翊这般近距离之下也不敢放肆打量,只见她已换上一袭白裙,尽显玲珑身段,她依旧面纱掩面,却不知那面纱之后会是何等倾城倾国。艾科特对公主行了一礼,梁翊刚欲效仿,却听翼公主道:“毋须多礼,羽族之礼对人类并无约束力。”梁翊一愣,却听那羽族公主继续道:“本宫乃羽族公主上官翼,叫公主未免生分,叫我上官便好。”说罢,伸出纤纤玉手。

梁翊一愣,他分明感觉这态度比起早上那冰冷的目光,也不知这转变为何如此之大。不过虽然心中疑窦丛生,但他仍伸出右手,与之轻轻一握,笑道:“巽国无名小子梁翊。”

“梁公子,请坐。”

梁翊与艾科特随意找了初席位坐下,却正好在上官公主对面,落座后,梁翊低声问道:“刚刚什么个情况?”

此时艾科特也是满脸不解,说道:“我也不知,平日里公主虽体恤爱民,但也颇为冷傲,实不知其为何会有这种转变。”说到这里,他四下一瞥,眼见无人,继续道:“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此反常之举你还是小心为妙,别莫名其妙就被人卖了。还有,莫看她只是一柔弱女子,动起手来羽族恐无人出其左右。”

梁翊哑然。

酒食鱼贯而上,但是菜品多为鲜果,并未有想象中的丰盛。梁翊也知近来是羽族非常时期,自不应有过于浩大的排场,也不在意。况且他本就是人族一无名小卒,来此之后能得一族公主亲自为其设宴,他又有何抱怨之处?但觉果实鲜美,花酒香甜。

宴到中途,梁翊正自品尝羽族特色的美食甜糕,却总感觉有道森然的目光紧盯自己,不由浑身紧张,向四下看去。右手不远处,一青年男子正紧盯自己,目光有些森然,又似嘲讽。

梁翊心头一凛,略略打量,那羽人模样颇为英俊,初时一看似是一位翩翩君子,但是那双瞳之中却透着深深的阴沉之色,令人不喜。最令人讶异的事,此人虽然年轻,但背后竟无羽翼。

此事梁翊倒也知晓原因,羽人只有修炼其族功法到一定地步之时才可收敛双翼,那人在这般年龄便已经达到,或许可称得上是天赋极高。注意到梁翊在打量自己,那年轻人似是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艾科特顺着梁翊目光望去,微微皱眉,嘱咐道:“那人名唤羽丰,天赋极佳,心胸却狭隘无比,颇为善妒,如此敌视于你,也必有原因,今后要小心防备此人。”梁翊满心疑惑,当真无法可想,莫名其妙便得罪如此对手,也当真是令人坐立难安。

“梁公子,本宫有一事请教,不知可否。”。梁翊叹惋间,坐于对面的翼公主却突然发话,轻柔的嗓音响起,令大殿寂静了下来。

梁翊不敢怠慢,回过神来,笑道:“公主但问无妨。”

翼公主轻轻问道:“观梁公子步履稳重,行进间颇有章法,周身气流围绕,乃习武之人,不知武学造诣上如何?”

闻言,梁翊一怔,万没想到她竟询问自身武功,尴尬道:“只是初具皮毛,空有花拳绣腿,难登大雅之堂。”

见公主美眸紧盯着自己,梁翊也不闪不避,却听公主叹道:“梁公子,实不相瞒,我族如今面临天大麻烦,欲请梁公子相助。”梁翊刚欲答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哼,当是那羽丰发出。

没有理会理会这声响,梁翊起身行礼道:“羽族有难,在下定当竭力相助,但听公主吩咐,不过以在下这点微末功夫,恐也难有太大建树。”

梁翊此言倒也不是谦虚,他满打满算,习武且四月时间,纵使是天纵之才,也断不会有这般速成的武学。

上官翼轻声道:“祭天大典之时,想必你已听见我族危难。实不相瞒,羽人天生不能练气,独练风体,在近身搏杀上大为吃亏,而面对‘兕’的时候,免不了一番搏斗,无奈何也,所以想请你帮忙。”

闻言,梁翊暗叫一声“果然”,赶紧推脱道:“承蒙公主厚爱,只恐晚辈有心无力。实不相瞒,在来此之前在下也曾与那绝世凶兽不径相逢,无半点还手之力,若非艾兄及时相救,恐早魂丧其爪下。”

似是早已料到梁翊会出此言,上官翼狡黠地笑道:“无妨,并非是让你单打独斗,只是让你相助,到时会有羽族将士掠阵,本宫也会亲自助你。”

如此危险之事,连公主都将亲自上阵,虽与梁翊本无切身关系,但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他也不好意思开口推脱,期期艾艾间,却听不远处羽丰冷声道:“一个小毛孩而已,到时平添倒忙,求他做甚!他不愿去,我愿主动请缨!”

梁翊听此不屑言语,被他一激,怒从心起,沉声道:“足下既出此言,那梁某便偏要去了,省得某些人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你……”羽丰怒极,不理梁翊,对着上官翼冷声道:“公主三思,此事事关全族安危,将之交在一个毛还未长全的小子身上,未免不妥。更何况他也不过只会几下粗陋把式,我几招便足以败之。”见二人争吵,上官翼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也不愿委托梁翊,但艾将军与大祭司皆力荐梁翊,这才使她改变主意,此刻……

被羽丰狂妄的话语彻底激怒,梁翊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双目直直将之盯着,一字一句道:“公主不妨允我二人明日公开比武,胜者担此重任,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

事已至此,上官翼也不能偏袒某一方,螓首微点,道:“那好,明日巳时,你二人便在二层平台上一战,今日天色已晚,两位早些歇息去吧。”

原本的一场晚宴,竟这般不欢而散,梁翊铁青着脸,在艾科特的拉拽下离开大厅,羽丰也一脸怒容地拂袖而去。几人离开后,却听大厅后堂踱出两道人影,正是艾将军与大祭司。却听后者笑道:“大将军此计甚妙,到底是毛头小子,出言一激便忍耐不住,不过也好,这竞争对我族也是大有裨益。”

上官翼秀美微蹙,问道:“那大将军和祭司以为这二人谁取胜的几率大些?”

艾将军沉吟道:“羽族与人族比武,自是不可使用羽翼,而且近身相博本就是人族所长,纵然那人类修为不高,但凭借着这些优势,或许可以与羽丰斗上一斗,胜负嘛,五五之分。”

大祭司却不以为然,微微一笑,老脸上皱纹密布,缓缓道:“我觉得梁翊那小子身份非比寻常,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和当年那人一样的气息。”

艾将军一听,为之动容。上官翼面露茫然,刚欲询问,却见大祭司摆了摆手,缓缓离去。

明月高悬,繁星漫天,金星灼耀,北斗指南。梁翊默立二层崖旁,仰望天幕,点点璀璨,思绪万千。对于明日之擂,他并无半分把握,不过当初应下却也并非一时意气,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有些事注定逃避不了。

探手入怀,李沐青所留书信与信物尚在,自己却不知何时才得以送达,大仇未报,却连仇人的一丝线索也未曾有之,而如今又莫名遭到追杀,前路何方?纵然北斗高悬,亦难以明辨。

感慨种种,一夜未眠,困惑难解。梁翊将与羽丰摆擂而战的消息已传遍整个二层平台,几乎成为家家热议的话题。羽丰是羽族年轻翘楚,天赋令人赞不绝口,而梁翊纵然年轻,却是一名人类,相较羽人而言,人族在战斗力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之他们对梁翊了无所知,因此也不敢妄断胜负,不过对这场比试却也满怀期待。

清晨的阳光洒下,今日再度喧闹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一层的族人特地赶来,为了一观这万众期待的一战。比武在即,梁翊也愈发不安起来,林雅所传只是修习气与体之法,并未有半分招式拳脚,与人交战也只能全靠本能。

一个时辰,忐忑间弹指既过。一空旷的广场夹杂在众多府邸院落的红墙绿瓦之间,偌大的广场上,此时已人头攒动,步履维艰,无奈之下一些羽人也只得展开双翼,在天空中观看,虽然大耗体力,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正中央一座石台拔地而立,不远处的高台上摆放着一排座椅,对于这场比试,即使是上官翼等人也颇为看重,因为这不仅仅关乎到他二人的个人荣辱……

距约定的时间不过一刻钟,今天的两个主角也都出现在了石台上,羽丰好洁,一袭白衣,风劲缭绕,不染一尘。反观梁翊,他邋遢惯了,纵然来羽族之后锦袍加身,但本性难移,几日下来,既未更衣,也未沐浴,衣冠不整,满脸风尘。

两人对视,皆是露出不屑神色,令前排观战之人咂舌不已,纷纷慨叹这而人的恩怨不是一般的深啊。

羽丰冷笑两声,率先开口道:“我还道你连夜逃命去了,未曾想你竟然敢来,倒也难得你能有这份勇气。”

梁翊不甘示弱,沉声道:“我也以为你会找个深山躲起来,免得来此受辱。”听得梁翊言语,羽丰怒极反笑,冷冷道:“希望你能在我手下多撑几个回合,不然丢人就未免丢大了。”两人声音皆运气而发,虽听起不是很大,但却穿过人声浪潮,使每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梁翊平复心境,淡然道:“逞口舌之利可并不好,还是台上见真章吧!”此刻,上官翼和大祭司以及艾将军等人已至高台,落座之后,上官翼今天换上了一袭碧绿长裙,似玉翠无暇,虽然依旧轻纱掩面,但仍是令人们的呼吸为之一滞。

她见场中两人似公牛一般,红眼望向彼此,也颇感无奈,玉手轻挥,众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她始才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两位开始吧,不过仅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羽丰俊朗的面庞上布满阴沉,冷冷一笑,接过身侧好友递来的长剑,他也并未打算有所留手,比武切磋嘛,有所损伤也在所难免,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教训梁翊一顿。

“你也拿个兵刃,可莫让旁人说我胜之不武,欺负手无寸铁之人。”话语间暗含嘲讽,嚣张至极。

梁翊自也知道羽丰那阴沉的性格,也明白他意在扰乱自己心神,并不上当,微微一笑,道:“阁下未免太看得起自身了,对付你,尚不需兵器。”梁翊从未学过任何兵器,纵使长剑在手也挥舞不来,使与不使已无分别,反而不如赤手空拳,能将火之气运用到极致。

羽丰怒极,毫不客气,一声大喝,挽了一个剑花,“刷刷刷”连出三剑,斜刺梁翊肩头。梁翊未学过剑术,修为也不高,自是分不清哪个是虚招,哪个是实招,无奈之下只得纵身一跃,跳到右边。

风之体,运转周身气流,对速度有极大加成,不过论起修为,梁翊明显不及羽丰,后者追将过来,后发先至,再度刺向梁翊。

这一剑没有半点花哨,角度刁钻,径直刺向梁翊胸口。梁翊只觉剑风呼啸,压得胸口发闷,急忙侧身避过,运起火之气,回了羽丰一拳。然而肉掌终究不敢与长剑剑锋硬碰,拳到半途,便被羽丰逼回。

瞧到这里,上官翼缓缓道:“这梁翊太托大了,一寸长一寸强,他以一对肉掌对敌,未免太过吃亏。”

身侧的艾将军稍一思索,开口道:“或许咱们的眼光还是错了,梁翊怕是并非想要赤手迎敌,他根本未曾学过半点兵刃。”说到这里,苦笑道:“人族之人也并非像咱们想得那样在修炼上得天独厚,那人不过特例罢了。”

十个回合瞬息而过,此时梁翊已是尽落下风,一味蹿走躲避,未还几招。羽丰自觉胜券在握,朗声笑道:“阁下莫非是数兔子的,脚下功夫倒也了得。”

听得嘲讽话语梁翊却不为所动,躲避着羽丰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他有好几次都是几死还生,剑锋贴身而过,割开了他多处衣襟,但却未曾伤到皮肉。

梁翊此时衣衫褴褛,格外狼狈,落败仿佛已是迟早的事。面对着对手如潮般的攻势,梁翊心中集想对策,他也知道自己赤手对敌吃了大亏,但却无可奈何。羽丰的剑法灵动飘逸,一突一刺虽不够刚猛,但却后招无穷,变化多端,亦且因为修炼风体的缘故,每一剑都能引动剑风,使之出剑更快,防不胜防。

梁翊蓦然记起,林雅也曾说过,任何一气或一体练至绝顶初都能借自然之力,例如风体臻绝顶之境,可随意制造气旋,掌控空气流动,甚至借此漂浮空中。他如今虽不到那般境界,但破坏羽丰的剑风应该不成问题。

果然,梁翊操纵气流,倒是令羽丰出剑速度弱了不少。几个回合过去,梁翊依然被动,但比起方才已经好上太多。

这般防守之下,梁翊注意到,纵然羽丰剑法飘忽,速度惊人,但招式衔接时也微微有些滞涩,并非那般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看到此处,梁翊再度避开一剑,趁着他剑势将尽停顿的空隙,伸指轻弹剑身。这一弹看似漫不经心,但其中蕴含的劲道却着实不小。羽丰不仅剑锋被带偏,甚至觉得虎口一热,长剑差点脱手而出,心下大震,收剑后退。

一招得手,梁翊登时大喜,微微一笑,一计在心底生成。

场中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却突兀地发生了转变,梁翊几下反击逼得羽丰持剑连连后退。艾将军对此也大感意外,颇有些瞠目结舌,他愕然道:“这……这是何情况?”

上官翼见识超群,解释道:“这梁翊天赋倒也不错,竟然在此关头对风劲的运用领悟更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羽丰的速度发挥不出来,破绽自然便多了。”

羽丰此时也颇觉不可思议,梁翊在闪避防守间寻到了有效的反击之机,令他大为恼火,而且每此自己运起的风劲皆被梁翊打断,暗自恼道:“我羽人一族一直精研风体的修炼,在风劲的运用上,我就不信你能敌我!”说罢,彻底收起轻视之心,带起飒飒剑风向梁翊攻去。

梁翊纵然蓦然间对风劲的感悟更上一层,但到底不如羽丰,全力之下也只得令那气流流速稍稍减缓,而无法将之消除。

梁翊守得严密,又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剑锋,羽丰仓促间难以取胜,而梁翊也只能趁着对方露出破绽之时回以几下反击。

又斗十余回合,羽丰长剑舞得兴起,放声长啸,剑光霍霍,将梁翊笼罩其中。长剑一挥,竟带起诸多小气旋,令梁翊的形势雪上加霜。

看到这儿,上官翼也不得不暗叹一声,道:“修为上的差距毕竟不是那般容易就能弥补的,先前恐怕也是一时取巧,攻其不备,虽然令羽丰吃亏一时,但调整过来之后他也终究非其敌手。”

闻言后,大祭司却摇头道:“羽丰剑法虽高,但当真面对兕的时候,这剑气恐怕也难伤其分毫,我们需要的是五行之气,方可将那畜生除去,不然我羽族数百名好手围攻,也不必求助于人类了!”

羽族中人,内心自然不会希望本族天才被外族所败,纵然不少人都与羽丰有过小怨,但族中大义之下,倒也令之放下成见。见羽丰占了上风,便纷纷鼓噪叫好。

反观梁翊,纵然狼狈闪躲,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成竹在胸一般,即使汗如雨下,却从未见他露出慌张神色。

场中的局势一目了然,无论何人都能看出梁翊败局已定,唯有上官翼等寥寥数人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

速度乃羽丰所长,他身法自也是极快,呼呼风响间,他却感觉自己右侧一股灼浪扑来。分神间低头一瞧,却大惊失色,只见他半截袖袍竟无端自燃,而这火势见风就涨,越发旺盛,无奈之下羽丰也只得停下身形,就地打了几个滚儿,欲将火焰扑灭。

梁翊觑准时机,在羽丰倒地前蓦地伸手一拂,拂在羽丰右手手背之上。羽丰登时觉得右手传来一股灼烧的剧痛,长剑脱手而飞。

梁翊将长剑打飞,自觉胜券在握,也不乘胜追击,而是面含微笑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羽丰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将身上的火焰扑灭。

前后的变化不过瞬息,场中所发生的唯有上官翼能看出,原来梁翊千避万逃只为寻求一个反击的机会。那时羽丰衣袂飘飘,随风而动,飘到梁翊身前,他觑得亲切,立马放出一道火之气,将之点燃。

而火势变大,羽丰始才察觉,梁翊便趁机打掉其手中长剑。少了兵刃,人类所修炼的五行之气方可显现优势,赤拳交手,羽丰显然会大为吃亏。

大祭司微微一笑,道:“看来比试已有结果,原来这小子是五行之中的火气,刚好对那凶兽有克制之用,加之他修炼到现在也算小有所成。到时公主出手掠阵,拖住那只畜生,再由他伺机而动,予其致命一击!”上官翼并未出言,美眸依旧紧盯擂台,螓首微点。

羽丰从地上爬起之时,已是蓬头垢面,白衣上不仅布满尘土,一半更是已焦黑一片,露出中衣。他面色铁青,阴沉不定。此刻的他,哪还有当初白衣飘飘,潇洒俊秀的模样?见他这幅模样,梁翊微微一笑,问道:“还要再战吗?”

羽丰咬牙切齿,却并未上前,胜利的天平已然倾斜,梁翊的火之气令他满心忌惮。

此刻的梁翊也微感犹豫,他修为不高,方才放出的几道火之气已消耗大半功力,眼下也不过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内心已有定夺,微微一拱手,开口道:“阁下修为高深,剑法精湛,在下佩服万分也自认难以胜出,此战不妨算作平手。”羽丰一愣,抬首望着梁翊,不知在想些什么。

面对羽丰的目光,梁翊坦然相对,笑道:“阁下以为如何?”羽丰武功不弱,梁翊也不愿与之交恶,这样做可以说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谁的面子也不损。

见梁翊这般羽丰面色稍缓,对梁翊回以一礼,道:“梁公子比我小上几岁,却有这等修为,着实令人钦佩,我也奈何不得你。”

三言两语下,这比试的结果便已产生,并且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平局!上官翼也未曾料到梁翊竟甘心放弃这到手的胜利,不过权衡再三,这样也好,毕竟如果两人交恶,他们也会非常之为难。能如此这般化干戈为玉帛却是再好不过。

“啪啪”,场边,有人带头拍手鼓掌,侧目一瞧,却是艾科特。经他带动,热烈的掌声始才响起,这般一波三折的对局,也是颇为精彩。

……

“父亲,您们找我?”古朴的书房中,艾科特看了眼坐在前方的三人,行了一礼。不消说,这三人便是上官翼、艾将军和大祭司。

上官翼玉手一挥,示意其不必多礼,檀音轻吐,道:“我们想向你询问一些梁翊的消息,有关他的身份及背景。”

闻言,艾科特颇为莫名,一位人族客人,又为何要去打探人家的家世呢?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前方三人,只见他父亲目露疑惑,上官翼面纱掩面,看不真切,而大祭司则是双目灼灼,隐有期待。

聪明如艾科特,自是看出这中间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过,他只是出神一瞬,便立刻回过神来,如实道:“回禀公主,梁公子称他长于一巽国一个荒野山村,具体我也不甚明确。”

艾将军眉头蹙得更紧,看向公主,道:“这却奇了,初见之时这孩子纵然衣着邋遢,但是无论从谈吐和行为举止来看,都似大户公子,又怎会是长于一个荒野村庄呢?而且在人族,武学一道,穷人家的孩子若非有些奇遇,恐难以修习。”众人一听,皆觉有理,彼此环顾间,都有不解神色。

疑惑间,大祭司老脸上的肌肉簌簌发抖,嘿嘿笑道:“或许,有些人的贵族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对于这模棱两可的话,上官翼不悦道:“大祭司可是看出什么?不妨与大家说清楚。”大祭司听出公主话语中的不满,回道:“禀公主,老夫只是妄自揣测,也不敢断言,听说在轩辕氏族中,有血统之分,或许……”

由于常年居于这深山老林之中,羽族对人类可说是知之甚浅,因此讨论半天也毫无结果,上官翼秀美浅蹙,只得摆手道:“罢了,各位都去休息吧,不必深追他的身份背景了,只要他不做危害我族的事情便好。”

艾科特退下的时候,他注意到大祭司仍是两眼望着天花板,似在思索,看来这梁翊绝非寻常之人。

翌日,旭日东升,燕雀啼鸣,清晨的空气总是湿润清凉,新鲜的令人心醉。当第一缕晨辉落下,翼都便醒了过来,人声渐渐鼎沸。

一处干净整洁的房间中,阳光透隙而入,照射在一道盘坐人影的身上。

那人盘坐榻上,但是他却仿佛置身一个漩涡正中,周围气流皆绕他飞速旋转,房中热气弥漫,其中的盆栽也被炙烤得蔫了下来。此时梁翊已打坐调息了一夜,恢复之余顺便静静感悟在战斗中理解的对真气以及风体的运用精髓,他欣喜的发现,自己的修为又上了一层楼,再过段时间恐怕便能凭空召唤出实质火焰了。

梁翊伸了个懒腰,目光中说不出的疲惫,想笑,却又笑不出,只能静静享受实力提升的快感。不一会儿,他便觉眼皮打颤,困倦的不行,沉沉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一个中年妇女对着他微笑,他追了上去,刚触及到她,却又消失不见。迷茫间,一窈窕少女出现,看不清来者的面容,身段似是上官翼。

渐渐走近,画风一变,却见姬陵鸢举剑向自己刺来!周围一个个人影浮现,李沐青、村长、林雅、艾科特……他们都是面露冷漠,就这般静静看着他,直到那剑尖撞在梁翊身上。

“啊”的一声惊叫,梁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已是汗出如浆,将被褥浸湿。回味着刚才的噩梦,他呼呼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良久之后,他平复下来,梦中,他感到的只是孤独与无助。

再看窗外,明月已在天际高悬。

经过一日的休息,他的精神也好了起来,此刻纵然入夜,却是睡意全无,穿起衣裳,推门而出。

空荡荡的街头,只余皎洁的月光,四下寂静无人,偶有乌鸦夜啼。梁翊伫立许久,正欲回屋之时,却发现天空一团黑影一闪即逝,他虽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黑影绝非飞禽,而是一名羽人!

想到这里,梁翊心中疑窦丛生,来族中多日,他自是知道羽人们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估摸着眼下已至子时,这么晚的时候他们早该休息,又为何会出现在街上?况且,生命树旁禁止飞行,如今这般做为岂非触犯了羽族族规?转念间,梁翊便欲跟上那人查看一番,但是羽族飞行何等快速,片刻的愣神间,那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梁翊注视着那黑影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虽知此事必有蹊跷,然而细想起来,却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无奈之下,也只得权且将之暂时放下,转身回屋,不知为何,他细细揣摩方才黑影之时,竟觉那模糊背影有一丝熟悉……

又过一日,金鸡未鸣,昼夜交替之时梁翊便早早收拾完毕,今日是一个重中之重的日子,只因他们今日便要去设法降服传说中的魔兽——兕。纵然有羽人举全族之力相助,梁翊内心却仍然忌惮万分。

依照计划,梁翊等人在神木下集合,上官翼公主已换上一身束身装,勾勒出窈窕身材,青丝盘成马尾,别具一番风情。唯独遗憾的是,她那面纱依然未脱,遮盖住那难以想象的容颜。

在其身后,艾将军和大祭司自然相随,同行的还有数百羽族卫兵,羽丰却未在其中。艾科特以及其余的几位长老,相送一段路程之后也纷纷返还,毕竟他们纵然有心相助,却也无能为力,倒不如留守族中,免得出什么乱子。

飞出山谷,百余人浩浩荡荡地行进,数十名羽族斥候展开双翼,在空中搜寻着兕的踪迹。

上官翼打量了眼身后的梁翊,见他气色尚佳,便向他讲出计划,道:“梁公子,围捕那魔兽之时,本宫先出手抵御,你从旁伺机而动,以火之气将其击杀。”梁翊点头称是,不过内心却有些不认同,堂堂男子汉,焉能令一个女孩子打头阵?

不过想法归想法,他早已听艾科特说过上官公主的厉害,虽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们必然已经有了个周密的计划,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想到此处,梁翊却感到无边的压力,似乎自己这一环节或许才是最无把握的那一个。

胡思乱想间,两侧山林时稀时疏,斥候却仍未发现兕的踪迹。如此这般,上官翼也只得吩咐他们再做探查,沉吟道:“那魔兽灵智不低,或许预料到了今日的凶险,故意躲避起来准备予以我们致命一击?”

梁翊思索一阵,摇头道:“我觉得不然,凶兽毕竟是兽而非人类,又怎能得知咱们的计划?”众人闻言称是。

搜寻半日,已近晌午,却仍无所获。就在众人灰心丧气之时,却有斥候来报,说在左前方不远处发现了兕的踪迹。这个消息一出,众人再度打起精神,顾不得休息,朝那个方位行进。

渐渐地,地势越发的平坦,按照梁翊估计,他们应是行进至了一山腹中。不知不觉间,雾气竟渐渐聚拢,整片山林就如仙境迷踪般,缥缈朦胧。上官翼觉出不对,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待命。

她与梁翊四人围坐,商议道:“这大雾当真古怪,甚为蹊跷,依本宫之见,不妨暂时退去吧。”

梁翊见识尚浅,不便多言,而艾将军性格沉稳,只是低头沉思,未曾接话。大祭司却反对道:“山林中常有雾气,又何必见怪?依我看公主殿下过于小心谨慎,今日已做出这般大的动作,若无功而返,恐怕会使族人人心惶惶。”

听大祭司所言不无道理,上官翼迟疑了一下,道:“大祭司所言甚是,只是这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山林中的雾气都是水汽,太阳一出,便会散去,如今已是晌午,烈日高悬,这大雾又是从何处而来?”

公主再度劝说,大祭司却不为所动,似是铁了心般,道:“雾气盘踞山间,阳光被高枝茂叶遮蔽,又有何奇怪?况且今日咱们对那魔兽势在必得,又岂能因大雾便草草收兵?公主请放宽心,一些雾气又怕它作甚?”

经过一番抉择,上官翼再询问了一下艾将军的意思后,迟疑地点了点头,扬声道:“继续前进!”

队伍再度浩浩荡荡的出发,在这儿层层雾气之中,他们也格外谨慎。羽族飞行颇耗体能,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轻易飞行,因此众人也只得步行穿梭在这迷雾间。行在这大雾中,能见度极低,湿气也重,火折根本无法点起,因此此刻队伍中气氛沉闷,颇有草木皆兵之感。

就在几人行进过程中,不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破风之声响起,一道身披黑袍斗篷之人出现在道旁,这迷雾仿佛对其无效一般,丝毫阻碍不到她的视线。那黑袍人凝视着众人,扶住树干,身躯竟微微颤抖,片刻后,低头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越来越有意思了。”

上官翼巾帼气概,行于队首,运起风劲,激起些微风,勉强吹散前方几米的雾气,不过在几人走过之时便又皆聚拢。这般变化,自是未曾逃过梁翊双眼,蓦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停下步伐,努力思索着。

梁翊的异常自然难逃几人察觉,上官翼停下步伐,不解地打量着梁翊,却并未打扰他。蓦地,梁翊抬起头,在少女耳畔小声道:“这雾气当真有古怪,快退,不过不要引起慌乱!”他的话语虽小,但是肯定的语气却毋庸置疑,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多停留一分,便多一番危险,因此也未曾详细解释。

虽然梁翊未曾言明原因,但上官翼知其必不会无事找事,空穴来风,事出便定有缘由,因此也不犹豫,直接吩咐道:“众位,掉头原路返回!”羽族战士们虽不明就里,但仍是选择服从命令。大祭司犹豫一下,张口欲言,却被少女美眸一瞥,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梁翊警惕地望向四周,运足真气,一有动静他便会立刻出手。他们几人此刻并未打头阵,而是被士兵牢牢地围在中央,以为保护。突然,一股危机之感涌向上官翼心头,她当下心底一沉,锐声高叫道:“所有人,召唤双翼,飞出去!”

众人得令,不敢怠慢,纷纷抖动双翼,上官翼也将她的一对雪白双翼召唤出来,通体晶莹,竟有二十尺,相较而言,她那身躯反而显得娇小了。众人扇动羽翼,但是出人意料的情况却发生了,只听众人羽翼“呼呼”扇动有声,但是却并未有人腾空而起。

“不好了,我怎的飞不起来了!”

“我也是!”

羽族战士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上官翼等人也是一样的情况,纵然羽翼美丽庞大,但也只是虚有其表,难以翱翔。上官翼此时也茫然一片,颇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梁翊初变不惊,纵然心头大震,但仍急忙高声道:“诸位莫慌,这里湿气太重,水雾附在羽翼之上才致使大家难以飞翔,咱们保持警惕,步行出林!”

多亏此行出来并未带太多的士兵,仅仅百人,反而容易统辖。同时这群士兵都乃百中挑一,梁翊一番话很快就平息了骚动,继续号令士兵结阵前行。虽说他表面平静,但内心着实震动不小,如今可以说上了绝路,进退不得,恐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想到这里,却反觉释然。

众人再度行了一阵,倒也未曾出现什么变故,只是浓雾依旧,隐约可见赤乌。又行一阵,几人发觉不对,在这儿迷雾间,他们已迷失了方向。上官翼无奈,也只得命族人警戒,他们几人则急忙商议,彼此交换意见。

几人商议,许久未果,饶是平日里沉稳的艾将军和多谋的大祭司也没了主意。苦恼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天的兽吼,众人猝然惊觉,但刚刚回过神来,便见一黑影瞬间钻入羽族战士之间,几个闪瞬,便将羽族战士们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再它那强大的力量与迅捷的速度之下,羽族战士根本难以做出任何抵抗便乱作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

按计划,这一百名羽族战士都是族中最精锐的射手,应是在空中用箭失对那魔兽造成阻碍,然而如今却都被“折了双翼”,无奈之下,竟在几个人的带头之下竟四散奔逃。

手下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局面上官翼又如何能够忍住,她美目含煞,娇喝一声,纵身抢入战团。梁翊见她身法迅捷,似精灵一般,一个纵身便追至黑影身后,一掌拍出,带起磅礴劲风。

那黑影身形一滞,面对上官翼的进攻丝毫不敢怠慢,侧身一跃,堪堪避过了这一掌。梁翊凝目看去,这兕如他前几日见到的那般,庞大而又凶悍,它的凶眸狠狠地盯着上官翼,两鼻间呼呼冒着白气。

面对它的凶光,上官翼丝毫不惧,凭空一扬手,一柄长剑便出现在其手中。

那剑长约四尺,有柄无锷,剑鞘上依稀可辨雕有金凤与金凰,盘旋相交。看到这里,梁翊也冷哼一声,起身站在上官翼的身侧,注意力集中在这凶兽之上。他不敢大意,此次交手危险万分,稍有不慎恐怕就要阴沟里翻船。

两方就这般对峙着,梁翊略略思索,便缓缓向后退去,遁入了迷雾之中。

他明白,若是正面交手,自己难伤这凶兽丝毫,唯一的办法便是暗中偷袭,给予其致命一击。恰巧,这雾气反而成了绝妙的掩护,若是离得稍远,便绝难看出人影。

前方兽吼传来,伴有金铁交鸣的脆响,梁翊知晓上官翼已与那兕交起手来,从声音判断,彼此互有攻守,上官翼的攻击或许难以对其造成致命伤害,但凭借其绝佳的身法与功力,拖住它倒也绰绰有余。

虽说早有预料,但梁翊也未曾想到公主在这般年纪修为竟已高到如此地步,他不久前与兕交手,知其实力深浅,他费劲全力尚且过不了几招,如今……

想到这里,梁翊不再犹豫,依着感觉,悄悄绕至凶兽身后,听风辨别两人交手的情况。

雾气过浓,其余的人也都未曾逗留,早已跑得没有踪影,仿佛这片空间只剩这两人一兽,就连艾将军和大祭司此刻也不知身在何方。

梁翊一边运气,同时暗暗告诫自己耐心,如今凶兽体力充沛,精神十足,他只有一次出手机会,得先让公主与之消耗,使其困乏,方才能保证一击制胜。

那二者交手快不可言,百招弹指而过,梁翊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依稀可以看到二者的情况。上官翼面纱抖动,似是喘着粗气,冰雪肌肤之上香汗淋漓,任谁都可看出,她此刻的处境极为不妙。

那凶兽并未予以上官翼喘息之机,它的搏斗技巧毫无花哨之处,仅凭身体的本能,但却极为刚猛又不失敏捷。

最可怕的莫过于它那一身毛皮,上官翼手中本也是羽族中的绝世宝剑,但面对它那坚硬比铁的毛发却难以伤其分毫,只能令其感到疼痛罢了。

上官翼明白,若想取胜,唯有两种办法,一是凭五行之气强行破开它的防御,但羽族之人生来便无法练气,她也无可奈何。第二种便是将长剑刺入它的要害——双目,然而两人交战,上官翼处于劣势,焉能刺中如此狭小的目标?这般分析下来,那兕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索性上官翼也并未奢望凭一己之力能将其击败,她以防御为主,但每出一剑都攻必所救。

虽然内心焦急,但是梁翊却始终未曾找到出手的时机,也只得屏息凝神,默默为少女祈祷。

激斗许久,少女渐渐觉得后力不济,身形滞涩,而那凶兽虽也有所消耗,但比之却好上太多。

斗到这里,少女稍一犹豫,便暗下决心,她银牙紧咬,主动攻了上去!梁翊看出,她隐隐有着拼命地架势,所出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弃防御于不顾,招招朝那凶兽的要害上招呼!

这般拼命打法之下,却也令兕忌惮不已,上官翼可以为了全族牺牲自己的性命,但这凶兽显然不会甘心在这里和这个“疯女人”同归于尽,因此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这样,少女挽回了一些颓势,不似之前那般被动,但梁翊却看得明白,她的体力早已透支,这般下去,不用这兕出招,她也会自己累倒。

终于,梁翊等到了机会,躲避中,兕的侧身暴露在了梁翊藏身之所的不远处,显然它未曾料到这树干后竟有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梁翊瞅准时机,一个虎扑,一掌拍在凶兽颈部,未等它做出反应,左手便紧跟着一掌打在它的腹上。

这两下几乎聚集了梁翊全身的功力,热浪滚滚,火焰翻腾,那兕哀鸣一声倒飞出去。

梁翊一招得手,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出神间却听上官翼一声锐喝:“小心!”话音未落,他便感觉一道重愈千斤的攻击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梁翊一口鲜血喷出,同时也被这一下拍飞出去,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上官翼适才见梁翊得意忘形而凶兽临死反噬,立即出言提醒,无奈仍然晚了一步,梁翊如一断线风筝飞出,上官翼立刻抢上,将其接住。

谁料,这一掌力道奇大,加之上官翼体内空虚,竟难以卸下这力道,与梁翊一起倒飞而出。

周围树木飞速倒退,两人身不由己向后跌出,撞折诸多枝条也煞不住两人去势。这时,四周一清,豁然开朗,两人跌出了迷雾的范畴。“不好!”上官翼暗叫一声,两人身形飞速下降,从悬崖上齐齐跌落而下。

梁翊尚自昏迷,清醒的唯有上官翼,她自然不甘这般闭目就死,然而她此刻浑身乏力,连羽翼都无法召唤出来,也只能怀抱梁翊一起下坠,感受着两侧青山和冰冷的空气,缓缓地闭上了她的双目。

冰凉的泪水划过脸颊,并不是因为人生行休,而是因为她辜负了全族,她这一去,同样意味着族中将面临灭顶之灾。唯独值得庆幸的,便是梁翊临死前拼死将那兕重伤,这也给族中带来一线生机。想到这里,她温柔地看了眼身前的梁翊,微微笑了一下。

两人飞速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崖下的密林愈发清晰。

然而,想象中的坠亡却并未出现,就在二人即将坠入林中的那一刹那,突然感到一股柔劲,轻轻将二人托起,她二人便如飘絮一般,随风而落,落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上官翼茫然万分,她倒在地上,梁翊昏迷着压在她身上。她此刻无力起身,勉强将身上的梁翊推到一侧,艰难地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密林依旧,并未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刚刚那道柔劲究竟是哪里来的?”上官翼秀眉浅蹙,喃喃道。她想到了什么,但又马上否决了,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苦思无果,她也不再纠结,而是闭上双目,努力恢复着气力。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片空间仿佛皆已静止。

夜凉如水,新月高悬,上官翼缓缓从修炼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她的伤并不重,只是透支了体力,此刻仅仅是胸口有些发闷。

她看了眼身旁的梁翊,此刻他兀自昏迷,全然未有醒来的征兆。那凶兽的回光一击硬生生地撼在了梁翊身上,又岂是一般?

她俯下身子为其检查伤势,半忧半喜,喜得是梁翊并无性命之虞,忧的是如今他内伤较重,伤及五脏,短时间内断然难以痊愈,他二人又如何离去?

朦胧间,梁翊隐约感觉有人在摆弄着自己,下意识地抬手一拨。却听耳边传来“啊”地一声惊叫,当下一惊,睁开了双眼。

抬眼望去,上官翼侧坐身旁,羞恼地望着他。只是不知何时,她的面纱已经摘掉,露出精致的五官,玉脂般的肌肤在月光下更添艳丽。

低眉一瞧,梁翊却猛然明白刚才那声尖叫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刚才不小心将少女的面纱摘下。他尴尬地笑笑,开口想解释什么,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面纱被摘,少女羞怒不矣,又添委屈,赌气似地别过头去,不理梁翊。片刻后,她心软了,无奈一叹,对梁翊道:“你好好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找些水喝。”不知不觉间,她与梁翊交谈时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

梁翊无力地点了点头,将面纱递还给少女。少女接过,却并未戴上,径直揣在了怀里,起身迤逦朝林中去了。梁翊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另一少女的背影,再望天际明月,自嘲一笑。

梁翊躺在原地,不敢妄动,此刻的他哪怕稍稍动一下身子,都会牵动体内伤势,带起一串呻吟。等了片刻,上官翼还未归来,梁翊倦意再度上涌,眼皮发沉,缓缓地合上双眸。

由于兕的出现,方圆百里内早无野兽,因此梁翊倒卧这里倒也无甚危险,这也是上官翼放心离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天色已明,他忍着剧痛用双肘撑地,艰难地坐起,却见上官翼已经归来,地上还摆放着若干野果以及她带回的清水。溪旁有片竹林,上官翼心思灵巧,砍下一根竹子,截成若干竹筒,两侧用树叶覆之,盛了清水带给梁翊。

“我昏迷了多久?”梁翊运气内劲,发觉此时的伤势比之前好了不少,不由开口问道。

上官翼上前将梁翊扶住,道:“三日。”

梁翊苦笑不已,没想到一昏迷便是三日光景。

“先别想那么多了,喝口水吧。”上官翼的声音比起平时少了分威严,多了些温柔。梁翊昏迷已久,口中焦渴难耐,便朝竹筒伸出手去。上官翼止住他,道:“你现在重伤未愈,不要妄动,我帮你吧。”说完,便伸手拿过竹筒,让梁翊靠在自己怀中,喂他饮水。

两人未经世事,此刻这般亲密接触,皆不由局促起来。上官翼平时高高在上,显然并未干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儿,因此好几次险些将梁翊呛着。喂完水,上官翼赶紧将梁翊放下,此刻她的俏脸泛红,更添娇艳。

她想了想,道:“我扶着你试试能否站起来,如若可以的话,不妨寻个山洞,然后等我再恢复一下,回族叫人来接你。”梁翊点头,他虽不知自己为何恢复得如此之快,但他由少女搀扶着,勉强可以缓步前行。

山中洞穴很多,行不多时二人便找到一个岩穴,并非很深。上官翼找来甘草铺在地上,让梁翊卧于其上。把他安顿好后,自己便坐在一旁石台上默默调息。透支体力的代价太大,她现在仍是感觉身体孱弱,难以运用风体。

她二人失踪,必会在族中引起轩然大波,她必须及时赶回,稳定局势。心急如焚之下,她也顾不得太多,便打算先去通知族人。叮嘱了梁翊几句,转身欲走,却被梁翊叫住。

她回眸,不解地看着梁翊。

梁翊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有一事我必须提醒您注意,前几日的事古怪万分。”上官翼点头,她自知这件事绝不寻常。

梁翊继续道:“我那日突然令大家返回,是因为想起了那大雾的来历。我曾在古籍之中看到过,修炼水气或水体的高手,在达到一定境界之后,便可制造这种迷雾。所以我推断,那日之事必有这等高手从中作梗,至于目的嘛,我一时也未曾想到。”

上官翼螓首轻点,内心沉重,犹豫再三之后,还是离开山洞,缓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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