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巷31号,舒尔的桃子酒。
天刚破晓,初升的红日用光与热来驱散空气中凝集了整晚的寒意。这样一个晴朗的秋日的早晨,丝丝的寒风仍能破入人们厚重的衣衫,令早起的人们睡意全无。
中央大道宽阔笔直,两旁的民房里居住着艾尼贝尔最为勤恳的人们,往日即便是这种深秋萧瑟的天气街上也绝不乏有店家开门洒扫和商贩悠长的吆喝声,在如此清净的早晨虽然算是一种噪音却也衬出金城的安宁。
然而这会儿却格外清静,没有任何熟悉的问候或者叫卖声,取而代之的是或远或近的阵阵犬吠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鸡鸣。
说来奇怪,没了往日不绝的杂音人们在一片寂静中反而辗转难眠。方艾惺忪着睡眼打开窗子向外望,看清楚的一刻瞬间困意全无。
宽阔的大道上流淌着银色的河流——那是一支身披重甲悄无声息行进着的军队。透过树叶间隙的斑驳的阳光洒在士兵致密的银色甲胄上泛起耀眼的白光。
方艾试图在这条银白的河流中找出它的指挥者,然而满眼却只见到身着相同盔甲的士兵。
毫无疑问这是有仗要打,一直以来方艾都对方舟世界里的战事极度敏感。按之前计算得出的结论,其他玩家和自己之间存在着一段时间上的相对差额,具体多久无法推测。这也就意味着方舟下一阶段随时会提早到来,而作为一款战争类游戏,其开场白多半是一场旷世之战,而不太可能是爱与和平。
之前方舟世界各地爆发的武力冲突都是些大吞并或者小摩擦,两个大型势力之间还从没正面交锋过,难道终于要来了?方艾倒吸一口冷气,方舟第一阶段的结束就意味着自己的小命不再受系统的保护,往后余生就要一滴血通全关了。
这么一想方艾立刻如临大敌,在卧室里来回踱步、绞尽脑汁,想着能不能做点什么稍微预防一下。
说实话方艾连方舟世界里的作战形式什么样都还不了解,冷热武器发展到什么水平也一概不清,而且除了常规武器还有什么魔法武器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天启驭力,真要打起来可能连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混进队伍里偷偷跟着看一次?算了太危险,与其主动送死还不如坐以待毙。
方艾瘫回床上没过几秒又忽然坐了起来,对啊,自己不是能魂穿么!
此时此刻阿喀琉斯正独自在空荡荡的酒馆里狼吞虎咽,左手拿碗右手起筷,风卷残云吃得是浑然忘我,对门外士兵紧张有序的行进声充耳不闻。舒尔摘下围裙坐到方桌对面,长直的黑发草草地束在脑后。
盯着时不时有人头攒动的窗户,舒尔忍不住问:“真的不要紧吗?”
阿喀琉斯轻松地挤出一个微笑:“不要紧,出城办事。”
“去哪?”
“一个又偏僻又无聊的地方,说了你也不可能知道。”
“干什么?”
“明知故问,”阿喀琉斯拍拍战袍下的胸甲,“穿上这个了总不可能是去度假——不过对我来说穿不穿盔甲都没差,穿上了看起来正式些。”
“你好像很紧张,”舒尔一脸担忧,“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我能感觉得到。”
“哈哈是你草木皆兵了,我可一点也没紧张!”
“会……会死人的吧?”
“唔……”阿喀琉斯顿时食欲全无,嘴里的饭菜也因过度咀嚼而变得难以下咽,“是啊,自古以来只要打仗就会有人送命,这是在所难免的事。”
“你不许带伤回来。”
“当然了,我有我的被动驭力在,枪炮刀剑都伤不到我。”阿喀琉斯摆摆手,“别被门外的阵仗吓到了,其实这次只是小试牛刀。”
“和谁交战?”
“当然是孤山,我带人去替你报仇了,”阿喀琉斯眉毛一挑,“怎么样,有没有特别感动?”
“骗鬼去吧……”舒尔嗔怪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回。”
“那我做好晚饭等你回来?”
“嗯我要吃鸡翅。”说着阿喀琉斯站起身来,甲胄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舒尔不再说什么,只是娴熟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舒尔知道自己的思想很矛盾,明明无比渴望向孤山复仇却又不想再因为战争失去任何东西,如今阿喀琉斯将要代替自己承受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舒尔有点彷徨无措,不知是该劝阻还是鼓励。
阿喀琉斯伸手触碰女孩散在肩上的长发,浅绿的眼眸凝望舒尔:“有时间的话明天陪我散散心吧,有东西送你。”
“好。”
双方都知道这是主观意志所不能改变的事,即便是再亲密无间的人也无法阻碍命运的脚步,眼看着一柄尖刀缓缓割破对方的皮肉,能做的却只有事后将伤口用爱一点点填补。
“呼,我该去找芹泽了,不能让那个家伙在外面等太久,否则一路上又少不了被唠叨。”
阿喀琉斯站起身,舒尔默默地帮助阿喀琉斯检查身上的每一处甲胄,将松弛的绳带打开又重新系紧。走到门口,阿喀琉斯忽然转身握住舒尔的双臂将舒尔拉进怀里。被手臂上猛然传来的力量牵引,舒尔踉跄着倒进那人冰冷的怀抱。
匆匆拥吻,阿喀琉斯放开舒尔纤弱的手臂转身开门而出,又在舒尔试图跟上去的一瞬重重关上了门,将女孩与门外行进的剑戟甲士彻底分隔。
对于阿喀琉斯而言,如果说门内是可以供自己诉苦疗伤的避风港,那么门外便是生而为男人的战场,无人在意你内心的恐惧、踟蹰,只有强与弱、胜与败、欢呼或是哀悼。
自己是艾尼贝尔最强的战力、万众眼中未来的君王,在士兵前要陷阵冲锋、在鲜血中怒吼,在臣民前要令行禁止、严于律己,在家人面前要彬彬有礼、王者风范……而身为一个普通男孩,脆弱任性的一面往往只肯展示给心爱的女孩。
骑马行进于甲士之间的阿喀琉斯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仅仅是站立于万军之中便会为簇拥者持续提供挥剑冲锋的士气。
“一顿早饭吃了那么久?队尾都快出城了。”与阿喀琉斯策马齐头并进,芹泽面无表情地责备道。
“怎么,道下别还不行……”
芹泽冷冷地瞥了一眼:“开拔之后不许擅自离队,这是军纪。”
“是,你要是这样和我唠叨一路那我可要开溜了。”
“这次任务你是主角,你知道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怎么这么啰嗦,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呵,我明明已经很隐晦了。”
“唉,”阿喀琉斯叹了口气:“你我都知道这次的任务是怎么一回事,表演罢了。”
“你是未来的王,表演也是你的必修课。”
阿喀琉斯默然。
“三大家族的老家伙们可都在盯着你看呢。”
“我知道,不说那些无聊的事,有时间还不如谈谈眼前的任务。”
“好。”
这时候方艾已经披好衣服下了楼,从桌上抓起一块馅饼就往门外冲,一脚跨过门槛了又折回来开始四下寻找,看见柜台上的书包赶紧一把拽过来背在身上。
“哎,干嘛去?”舒尔拦住急匆匆的方艾问。
方艾嚼着馅饼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去学校。”
“学校?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今天是秋假最后一天,明天才开学。”
“那个……忽然想起今天有个活动,如果结束得太晚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学校住一晚明天继续上学!”方艾找着自行车钥匙就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抬眼望去还能看清银光闪闪的队尾。
舒尔跟出门的时候方艾已经把自行车推了出来,临别之际舒尔想了想又问:“和可可道过别了没?”
“她还在睡,醒了以后替我解释一下吧!”方艾叼着馅饼跨上自行车,使劲一蹬眨眼间窜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