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尽力帮你分心了,”芹泽苦笑,“胡思乱想可不是现在该做的事。”
阿喀琉斯长叹一口气:“没办法,就像有只鸟在脑子里乱飞乱撞,没办法不想。”
“呵,什么样的鸟?”
“就是……我没说真的有只鸟!重点是很乱。”阿喀琉斯连自己也表达不清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者乱的压根就不是脑子而是内心。
“今天你也很啰嗦,连幽默感都没了。”
“好吧,我简单讲。就是,水瓶谷有一处粮仓,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它然后一把火烧掉,遇上敌人就地消灭掉——”阿喀琉斯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仿佛描绘的场面就在眼前。
“完全正确,所以问题在哪?”
“我是说,就地消灭?”阿喀琉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我们这次是去偷袭后方,要考虑到他们之中可能有手无寸铁的农夫、农夫的女人、孩子——”
“不,”芹泽挥手打断了阿喀琉斯的话,“孤山民风剽悍、人人皆兵,别以为没有刀剑枪弹我们就不会被石头砸死。”
“得了吧,是你们,你们会被石头砸死!”阿喀琉斯摊开双臂,“我有我的被动驭力,随便他们怎么砸。”
“呵,‘铁壁’只能让你免受创伤又不能免疫疼痛,别说得好像真有石头飞过来你连躲都懒得躲一样。”
“开个玩笑而已,即使他们真的只拿石头我也不会轻敌的。”
“最好是那样,”芹泽幽幽地说,“孤山人的主业就是狩猎,农夫也只是闲时耕作、战时就会立刻拿起武器自动补员。而且最可怕的是,孤山人真的笃信他们所谓的‘圣主’。”
“怎么,人海战术、无畏冲锋?”阿喀琉斯毕竟第一次与孤山交手,对对手的手段还了解得不够详尽。
“不只是战斗意志上的提高。”芹泽叹了口气,“我就亲身经历过,一个没满十岁的小男孩,从小生长在孤山,有次交战被我们俘虏。不要说面对刀剑绳索,即使是你笑盈盈地端水给他喝他的表情也不会有丝毫变化,那个眼神就像在说‘我要杀了你’,要知道能用眼神表达杀意的人类实在不多见,野兽倒是大多可以。”
阿喀琉斯有点好奇:“所以——你们怎么处置的?”
“不是你们是我们,”芹泽很抵触独自承担那份罪责,“别一谈到没亲身经历的事就想当然地把自己置身事外。”
“好,我们,当时我们的人怎么处置的那孩子?”阿喀琉斯的心头已经浮现出了一丝阴霾,芹泽用这种语气就无疑表示着结局并不那么喜闻乐见。
“第二天一早枪决了。”芹泽淡淡地答道。
“枪决了?”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阿喀琉斯却没能猜准结局,“你们——不,我们,我们就不能直接把他绑到树上,到开拔的时候留他在原地自生自灭?”
芹泽极为罕见地挠了挠头:“本来是那样计划的,我们还特地费了些心思选了一棵容易获救的树,失误在没用铁链。”
“失误?”
“啊,当天夜里那孩子就摆脱了绳子。”
“这总不能怪绳子吧!”
“你听我讲,那孩子的绳索是被狼咬断的。”
“我知道孤山人和狼的那些传言,所以救他的是他的狼朋友?”
“是,咬断绳子还不算,那一人一狼反倒打起我们的主意,接近中军帐时被卫兵擒获。”
“想干什么?”
“怎么看都是纯粹的报复吧,第二天一早连人带狼在那棵树下被枪决,行刑前还用黑布蒙上了那个男孩的眼睛,因为没人想再看到那种野生动物一样的目光。”
“你是在劝我别把他们当成人,通过这样想来减轻甚至消除负罪感?”
“我只想阐述我的观点。”芹泽幽幽道,“他们没有亲情、友情,他们像兽群一样繁衍、合作,如果非要赋予他们人格,那在我们的价值观里,他们唯有死后重生才是最正确的道路,否则就是对‘人格’一词的亵渎。”
“还能怎么办呢,我愿意相信你说的。”
“勇气不是敢于挥剑斩下敌人的头颅,而是执剑时问心无愧。”
“这话是你说的?”
“老头子昨天耳提面命跟我讲的,我觉得他其实是想让我转达给你。”
“呵,那么老了还讲英雄主义……”阿喀琉斯挺起胸膛正了正盔甲,眯起眼睛望向朝阳:“好了继续谈正事吧,我记得你刚刚说到地形?”
“是啊,地形。”芹泽把缰绳缠在虎口间,两手抱肩坐在马鞍上:“你知道那山谷为什么叫‘水瓶谷’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难道有什么典故?”
“没有,其实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人们发现时它的形状像个水瓶。”
“水瓶?”阿喀琉斯头脑中浮现出地图上那山谷的轮廓,“我可没看出来……”
“本来是像瓶子的,可毕竟数百年过去了,中间还曾经发生过一次地震,包围谷底的山断成了三截,瓶子漏了。”
阿喀琉斯耸耸肩:“反正我们这次又不是去歼灭,多条岔路让他们跑对我们来说也省事。”
“还有一件事你别忘了,”芹泽神情严肃地提醒道,“六芒星在东海建立的分部之中,有一处就设在水瓶谷。”
“那些碍手碍脚的家伙,最好别遇上。”
“中枢在世界各地建立分部的目的就是插手当地的大小事务,借助自身强大的组织背景来和世界各国谈判交易。我们所在的红墨大陆上严格说来有两个分部,一个设在水瓶谷负责与孤山合作,另一个就在我们东南边陲的白沙岛,白沙分部。”
“我们从来不和中枢谈判,自古以来一直如此。一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金城之所以还能保持淳朴的民风,很大程度是因为我们敏锐的嗅觉和判断力,把潜在的威胁拒之门外。”
“是啊,白沙分部成立也有几百年了,先后几十个总长都没能走通我们这条路。直到现在白沙还只是个孤立的小岛,靠给过往的船队补充给养和旅游业过活。”
“只作为单纯的海岛来讲白沙倒还是很不错的,阳光、沙滩、椰林,镇子里也什么都能买到,上次去已经是一年前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
“不想回去看看?”芹泽问。
阿喀琉斯笑笑:“等明年夏初吧,打算回去探望一下帕克老爹,带上舒尔。”
“呵,说起那个姑娘……你不打算不先把她带给你父亲瞧瞧?你知道这种事不可能一直瞒得住。”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觉得那个老古董能有什么好评价。而且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所以能瞒的时候就尽量瞒吧,这事你也得帮我。”
芹泽摇摇头想到了伽尔,不由得喃喃道:“怎么你也这样……”
“为什么说‘也’?”阿喀琉斯不解其意。
见对方好像嗅到了什么端倪,芹泽连忙答道:“没事,本来以为你能硬气一点。”
“呵,”阿喀琉斯有点不乐意了,“在老爷子面前谁能硬气得起来,你能?”
见话题被成功转开,芹泽松了一口气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