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颖颖一直与高烧做斗争,白天跟着大队人马跋涉,还要克服高烧带来的昏昏沉沉、全身的酸软无力,晚上与寒冷做斗争,还要时时提防男人们劫色的危险,她的身体虚弱,处境艰难。
志明给的医治风寒的药丸似乎对于颖颖的病症不起作用,幸亏有香儿的照应,不然颖颖早已经起不来了。
“新生”的信念一直支撑颖颖坚持走下去,但她看到自从赵贞贞疯了后,有些年轻女孩子已经变了处事态度,她们会找机会给官兵们献殷勤,有几次颖颖亲眼目睹王记布庄家的王艳娇在陈仁清大人面前表现出的谄媚逢迎的表情,昔日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为了能让自己和亲人在这条路上有一点点优待,王艳娇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色相。
当然陈大人对于年轻女子的这种殷勤表现很是受用,特别见了王艳娇妩媚的风情后,晚上就带走了她,第二天她和家人就有了比别人多的干粮,大家对这种事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说什么,大家对于这种改变坦然接受,为了生存,人性会随着环境的改变不断潜移默化,人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想尽办法寻找依靠,于是有姿色的女孩子依仗自己的优势寻找一点点的机遇来稍稍改变处境,颖颖知道这种暗度陈仓的事不再是官兵们的强迫,而是成了两厢情愿,甚至有些女子因为自己年老色衰不能稍微改变家人的待遇而耿耿于怀。
志明也知道自己手下的人与这些流民之间存在色相交易,但他也只能熟视无睹,毕竟已经是你情我愿的事了。
颖颖看着这种变化,她的心里很悲哀,竹子巷中的父老乡亲命运多舛,前方的路途更是漫长渺茫,泱泱大国、苍茫大地之间,哪里才有她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看着同行的女伴谄媚讨好的表情,又看到一个个在路上倒下就永远起不来的同伴,她也有想放弃的时候,真想一死了之,但再看看前面蜿蜒流动的人群,为了这些人,她要活着,活着才有机会争取新生。
风寒后的第七天颖颖才慢慢退了烧,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天气越来越暖和,快到西安府了,听那些和士兵有些交集的女孩说,到了西安府,他们会被安排在长安县里稍作几天的休整再出发。尽管他们还是要被安排在狱中,但长途跋涉后,那潮湿阴暗的监狱里休息几日反而成了流民非常美好的待遇,毕竟狱里不用风餐露宿了。
为了快点到达西安府,这几天的行程安排得很快。
走了快两个月了,别说流民,连这些押解的官兵都没有好好洗过一次热水澡,在这几十天里,白天晒得汗流浃背,晚上又是风沙弥漫,这几千号人早已经是邋遢潦倒到了极点。
官兵们可以在西安府里好好洗洗澡,美美吃个热饭,这里休整后,他们还要继续几个月的长途跋涉。
到西安府的时候正至正午,昔日的古都长安街上,人头攒动、车马川流不息,人们看到几千号流民经过,都涌来看热闹,颖颖看到繁华西安虽不及都城南京,但这里的人们锦衣翠服、商品玲琅,足可见证大明朝蒸蒸日上的繁华盛世。但是这些繁华与她们已经没有关系,她们早已经被这个盛世抛弃,她们潦倒凌乱的人生与旁边闲看热闹的人之间隔着天上和地下,她们的到来让这个街道尘埃十丈如烟雾,只是增添了几分让别人看热闹的筹码。
颖颖等人安排在了狱中,中午终于有了一口简单的热粗饭,吃完狱餐,大家隔着草铺很快沉入梦乡,颖颖大病初愈,病去如抽丝,她虚弱的身体经不住安顿下来的放松,很快就靠在香儿身上沉沉入睡。不知什么时候,有狱卒来开门找人,几千号人分别安排住在不同狱房里,香儿听见狱卒从那边一在找问朱颖颖的这个人。
香儿叫醒还在熟睡的颖颖。
“小姐,我听那边狱卒找你。”
颖颖还没来得及细听,狱卒已经来到了门口。
“这里谁叫朱颖颖?”
“我是!”
狱卒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说:“上面命令带你出去见个人!”
肯定是志明,颖颖心里想,她知道虽然她和志明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但她明白,这一路上志明一直默默关照着她和香儿,落到这种地步,她对他现在只有感激,今晚他想方设法让她出去,肯定也是为了能让她在外面稍稍有个舒服的地方休整一下。
颖颖跟着狱卒走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另一个人打着灯笼带颖颖离开,沿着一条幽僻小路,颖颖被带到了一处房屋外。
房里歌舞升平、饭香酒浓、壶觞笑咏。
颖颖听到如此嘈杂声音,就明白不是志明叫人带她来,而是另有其人,她一介被流放的女子,此等场合而来一定没有好事,她快速转身离开,带来的人大声呵斥:“大胆女囚,还不快进去。”
说着已经将颖颖推进了房里。
颖颖看见陈仁清坐在最上面,旁边坐着一个本地官员,再下面还有廖志明以及其他手下,中间是刚刚跳完舞准备离开的舞姬。
志明看见被突然带进来的颖颖,脸上大惊失色,他吃惊地看着颖颖,陈仁清也看见了颖颖。
带颖颖来的士兵报告上面的人说:“李大人,你让带来的朱颖颖带到。”
上面坐在陈仁清旁边的人挥挥手,报告的士兵就退下去了。
李大人仔细观察了一下颖颖然后笑着对陈仁清说:“陈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流民当中的佳人?”
陈仁清看见颖颖,也有一点点惊奇,但他很快镇定后笑着说:“我只不过就提了一下,你看李大人如此热情,就找人把人带来了,哈哈哈……先敬你一杯,深表感激之情。”
“佳人要共赏,我看此女子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
李大人边赏美酒边赞美人。
“长夜漫漫,我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你和佳人安排个温柔之乡,了了陈大人的朝思暮想之念。”
李大人的话让颖颖如雷轰顶。
陈大人看看颖颖,再笑着对李大人说:“不劳烦李大人了,长路漫漫,机会多多!”
“机会多多,但西去之路再无我这里这么舒服的良辰佳地!”
陈仁清一听,哈哈大笑。
廖志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没有想到今晚李大人会让人将颖颖带来,一路上他小心翼翼保护着颖颖的安慰,还要提防陈仁清对自己的猜疑,他小心谨慎、不留痕迹的做法似乎起到了作用,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陈仁清会和李大人之间狼狈为奸,此时的他,心里快速推想办法。
颖颖看着上面的陈大人满眼的淫光,再看看志明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头,她无助到了极点。
“来人哪,带这位女子下去,找人好好伺候着沐浴更衣。”李大人吩咐道。
然而,就在下人要带走颖颖的时候,廖志明走上来跪在地上。上面两位大人吃惊地看着如此行大礼的廖志明问:“廖大人,你为何行此大礼?”
“不瞒两位大人,这位朱颖颖与我从小青梅竹马,无奈她父亲无视皇威犯下罪行,而今牵连于她,再次恳求两位大人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今夜将她赏赐与我。”
志明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来给颖颖解围,他官小言轻,只能搬出父亲来给他们施压。
陈仁清一听到廖志明的话,马上明白上次劫走颖颖的人就是他了,不说则已,一说他更气,原来一直阻碍自己霸占不了颖颖的人是他?他冷漠地说:“这么一说,你家和朱鼎文家关系还不错了?”
陈仁清的话是绵里藏针,和朱家有牵连,那么廖家说不定会再次被皇上猜忌。
“在下只是与朱颖颖要好,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志明明白陈仁清话里之话,他当然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男欢女爱,说明你们早有相守白头的约定。”陈大人继续引导,他要抓住廖志明想要营救朱颖颖的心思,便于抓住他的小辫子。
“一介女囚,我对她的想法就和陈大人对他的想法一样,只不过是想沾沾美色而已。相守白头讲究门当户对,我和她早已经不是一条路上之人,何来约定?”
李大人听着两个人之间为了一个女子的争论,他一个旁人,这时候也是没有两全之策,虽然廖志明是陈仁清的下属,但他父亲是工部侍郎,官至正三品,他也是惹不起。
他看看陈仁清丝毫没有让步的可能,再看看廖志明虽然跪着,但也是坚定决心毫不放弃。本来他想为陈仁清做个顺水人情、成人之美,没有想到却招来个烫手山芋。
他左思右想,觉得廖志明还是不要招惹,毕竟他的父亲惹不起。
“我看既然廖大人早已经对此女心仪许久,不如陈大人成人之好,成全了他的心愿,毕竟只是个女流犯,用不着伤了大家的和气。我府上有几个姿色不错的歌姬,陈大人如果不嫌弃,今晚就让她们来陪你共度良宵。陈大人意下如何?”
陈仁清听到李大人的提议,他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到了廖志明脸上坚定的决心,再这样僵持下去,两个人只会陷入尴尬,西去之路甚远,他还有机会的,今晚就先退一步海阔天空。
“对对,不过就是个女流犯,怎能和李大人府上的女子相提并论,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囚,伤了我和廖大人之间和谐的上下属关系。”
“那就好,廖大人不要再跪着了,我们继续喝酒,把这个女子带到廖大人房中,好好伺候洗漱。”李大人吩咐完,下面的人带走了颖颖。
志明和颖颖都松了一口气。
廖志明重新拿酒杯来到陈大人和李大人面前说:“今夜两位大人成全了我廖志明的心愿,我敬两位大人,在下没齿难忘两位大人的成全之情,我先干为敬。”
陈仁清虽然脸上笑着,但志明看到了他眼里流露出的怒气。
“今夜良辰美景,你要好好珍惜,过了今晚,她就不是你的了!哈哈哈……”
陈仁清的话再次暗示廖志明,他可以护颖颖一时,但护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