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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苍苍 野茫茫

越往西走,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淡,天气寒冷。特别是晚上,飞沙走石,难以入睡。

过了兰县,行走的路上一片荒凉,枯黄的草被蔓延开来,刚刚发芽的绿草淹没在这片赤黄中,春天绿色的痕迹是那么微弱淡薄,远处巍峨的高山也是呈现着让人触目惊心的黄色。

白天太阳直刺刺地晒得脸皮发疼,晚上又似乎到了酷寒的冬天,这种温差很大的气候让很多流民病倒,而且随着身体的颓废,有大量的流民死去。

最难熬的就是夜里的休息,寒冷侵蚀着身单力薄的人,大家相拥着已经不能克服这刺骨的冷风。

尽管到了四月了,但西地的四月比江南的腊月还要寒冷。

每到后半夜,颖颖就会被冻醒来,春天飞沙走石的风吹得实在无法休息。有几个晚上,颖颖发现到了后半夜,看守她们的士兵会偷偷跑到营帐中睡觉,也许是他们也难以抗拒这种恶劣的天气,也许是这段时间被奴役的流民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动力。特别是这些女流民,在这种荒无人烟的烟瘴之地,就是逃出去也会死路一条。

新生的意念一直在颖颖脑中浮现,哪怕有一丝丝的希望,她也要去追求。当她发现后半夜没有守卫的时候,她的心中燃起了逃跑的决心。

白天她仔细观察地形,他们一直往西的这条路两边,都是一直延伸到山根的草原,跑到山根下面,这么荒凉的地方肯定有狼兽出没,往西跑环境越差,往东跑到了兰县,可以到达河西走廊,河西走廊繁华易生存,到那里以后的事自己就可以边走边斟酌,如果到了西宁卫,那她们女奴的命运就无法改变了。

为了这次逃跑,她时刻保持清醒,当然,她不能一个人离开,男流犯看守的严密,逃跑肯定不可能,带走所有女的也不现实,但这些姐妹们沦为女奴后,肯定会受到迫害,所以要带着她们一起离开。

颖颖最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香儿,香儿一听后很是哗然,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在快到目的地时,小姐的这个想法让她又兴奋又恐慌,逃了固然好,万一逃跑不成功就要就地正法。

“你以为我们不逃,到了西地成了女奴和死有什么区别?”颖颖看到香儿恐慌的表情时对她说。

香儿一听也觉得如此,所以她负责联络几个年轻女孩子。

王艳娇和几个女孩因为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一路上也换来不少的优厚待遇,现在听到颖颖等人的大胆想法,她们退却了,她们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下赌注,宁愿到了西地继续出卖色相来换回一丝丝改变,她的放弃颖颖也没有办法,最后确定好了十几个女孩子,大家商量好后每晚上蜷在一起休息,到后半夜等待时机逃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着石头砸过墙。

草木枯黄,春日迟迟,望断天涯路,何处是归乡?

只有经历这种荒凉,你更加坚定自己的方向,颖颖的心中坚定了这份执着,带着姐妹们一定要逃离苦海。

这夜,风沙停了,后半夜里,一股股冷气不断袭来,看守的士兵们也陆陆续续钻进营帐逃离寒冷的侵袭。

颖颖叫醒姐妹们,她们趴在荒草地上匍匐前进,公然站起来逃跑,远处看守男犯的士兵万一发现她们就难逃魔掌了,所以她们还是很小心翼翼地慢慢离开。

夜如此安静,几个女孩的心里紧张地慌乱,再冷的气候也无法改变姑娘们因为紧张而簌簌落下的冷汗,远处偶尔听见几声狼嚎声,几个女孩子吓得停止了爬行,颖颖拽拽她们的衣袖,鼓励她们继续往前。

爬到较远的地方,大部队的人已经看不见的时候,她们才站起来开始往东面的草原中狂奔起来,脚底下踩碎的翠草和着刚刚发芽的绿草变得柔软细腻,姑娘们的裙裾在夜色里飘荡开来。

大家就像野马一样驰骋起来,这段时间来从没有过的奔跑的狂野此时如此猛烈。

但是,这种狂野瞬间被秒杀,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女孩突然停下来了,刚刚炙手可热的那份信念突然崩塌了。

颖颖被突然停滞的人们惊住了,她抬头看见一排士兵堵住了她们的去路,黑糊糊的人排就像鬼魅一样立在她们面前,彻底打碎了她们心里的光明。女孩子们站在原处纹丝不动,急促的呼吸声让这个寒冷的夜晚惊心动魄。

“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陈仁清的话却是那么凌厉犀利,就像一声巨雷声在头顶劈过,姑娘们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有几个女孩被这恐惧的震慑吓趴在地了。

“全部带回去!”

火把再次燃烧起来,这个冷寂之地再次上演着精彩。

十几个姑娘捆绑起来,放在最中间犹如卖售的牲畜,有几个女孩的家人看见又被抓回来的自己孩子,站在观看队伍中默默哭泣。

这次逃跑的计划颖颖设计的万无一失,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开始策划时王艳娇已经告诉了陈仁清,她为了在陈大人面前立功减刑,故意告诉香儿她自己放弃逃跑,但作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她,信誓旦旦起誓一定会守口如瓶,其他女孩的确做到了不参与,也不暴露,但她没有做到,仅仅为了一点点的利益,就将共苦的同伴们出卖了。

陈大人听到这个消息没有立刻做处理,他心里重新打起了如意算盘,眼看再一两天时间就要到西宁卫了,到了那里把这些流犯交给指挥使,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但任务完成,他心里的愿望没有完成,他还没有得到颖颖,在廖志明明里暗里的帮衬下,颖颖对他来说真的可望不可及,他巴不得颖颖留下把柄任他妄为,但一路上始终找不到机会,终于王艳娇告诉了他颖颖策划逃跑的事,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按兵不动等着颖颖成为瓮中之鳖。

今夜,他终于看到了她们的行动,他带着人马就等着这几个姑娘跑到他们面前,是的,先让她们跑一段路,先给她们一点希望,让她们发泄一下被束缚住的自由,让她们觉得前面的路豁然开朗的时候再绝了希望,这是多么刺激的事,现在接下来他就慢慢引颖颖心甘情愿投入自己的怀抱。

陈仁清的心里美的不得了,时间还早,可以有一天的时间来慢慢折磨颖颖和廖志明。

人们在恐惧中等着天边的晨曦初露,灿烂的阳光渐渐露出笑脸,地上绿草发出生长的声音,柔嫩的细柳摇摆着自由,世间如此干净,人心却如此残忍。

天亮后志明才看见了被捆绑着的颖颖,才从下属的口中得知昨夜逃跑的女孩们,他焦虑不安,无计可施,逃跑者就要就地正法,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既然逃跑了这么快就被抓回来了?

他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这次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明白陈仁清一直对他上两次带走颖颖心怀不满,这次他真的再无办法可用了。

颖颖知道志明的职责,让志明带她离开是不可能的,她不会自私到为了自己将志明的家人推入深渊,所以这次逃跑她不能告诉志明,逃跑成功了只是他们的失责,况且上面还有陈仁清,担责任的是他,但让他带着她逃跑,就是罪大恶极了。

陈仁清叫来了廖志明。

“廖大人,昨夜这几个女流犯不顾法纪,深夜逃跑,按照以往做法,逃跑者就地正法,你觉着应该怎么处理?”

廖志明脸上虽然平静,但他的心里翻江倒海,他思虑着对策。

“这几个流犯逃跑陈大人怎么发现的?”

“亏了女流犯王艳娇的检举,不然她们早逃之夭夭了,真正逃了,我们都无法给上面交代,所以我们都应该好好感谢流犯王艳娇,避免了受处分。”

颖颖等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前方被陈仁清守株待兔了。

廖志明厌恶地看了看王艳娇,其他流犯也对王艳娇投去鄙视的目光。

“既然逃犯规定就地正法,那就按照陈大人的意思去执行,毕竟她们逃跑在先,死有余辜。”廖志明嘴上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陈仁清最终的目的是朱颖颖,他要是现在求情真好落在了陈仁清的下怀,为了占据主动权,他必须先要孤注一掷。

颖颖听到志明这么说心里有点难受,但她很快也就坦然,毕竟志明为了自己的将来。

香儿听到廖大人如此决绝的话,她失望地看着小姐,原来在利益面前,所有的爱情都是不堪一击,她为小姐悲哀,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真的误会志明了。

陈仁清没有想到廖志明会这么决然,廖大人这么一说死,他反而不好下命令了。

刘钰成是奸诈狡猾之人,他早已经明白陈大人对朱颖颖的心思,所以在刚刚陈仁清犹豫的时候,他上前对他说:“两位大人,这一路上已经死了上百人了,眼看快要到了目的地,再处决这十几个,我看对上面不好交代,还好她们没有逃跑成功,不如揪出主谋处死,其他人免了死罪来将功补过。”

陈仁清听到刘钰成的话眼里突然放光,他的提议很好,正和他的心意。

“刘大人说的极是,再死这么多人,真的不好交代了。”

“你们说说,是谁鼓动你们逃跑的?”

女孩们听到陈仁清的话都咸口不言,士兵面面相觑,大家都等着揪出来的主谋到底是谁?

陈仁清当然知道是朱颖颖,王艳娇早已经告诉他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女孩子都守口如瓶,在面对死亡的威胁下依然不说出朱颖颖的名字。陈仁清怒了,他带着凶残的目光看着颖颖,然后掷地有声地说:“说不出主谋,全部处死。”

颖颖看着陈仁清凶残暴虐的样子,再看看这些凄惨落魄的同伴,她的心里再次陷入痛苦。

“来人呐,带下去全部处死!”

陈仁清的话让廖志明和在场所有流民惊恐。

“是我……,是我鼓动大家的,放了她们。”

颖颖站起来大声说着,廖志明失望地垂下了头,陈仁清的眼里充满着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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