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黑妇人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到人堆里传来一声娇笑，随即，走出来一个同样浓妆艳抹的妇人，却比前头那位妇人年轻许多，一身的桃红色，与那位妇人的湖绿色衣裳，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我说碧妈妈，你们家万春楼是不是没银子了呀，三两银子就想买个丫头，亏你想的出来，喔呵呵呵呵……”
那位瘦黑妇人听到这话，浑浊的眸子突然一亮，对着那位碧妈妈说道：“那位太太说得没错，三两银子是不卖的，怎么着也得十八两……”
话音未落，那位碧妈妈当即“呸”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老鸨儿，也配称太太！就三两银子，爱卖不卖！这西城大街有的是卖妻卖女的，买上几个都要不了十八两。我碧妈妈不过看你离的近，图个方便才过来瞧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瘦黑妇人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价格开高了，但若要三两银子，她也是断断不肯的，当即转头，对着那位后来的桃红妇人说道：“这位太太您一看就是个大方的，要不十五两银子您给买了，成不？这孩子还小，回去养上几年，等长开了，也是个美人胚子，定能帮您赚大钱。”
“我可没说要买。”桃红妇人嫌弃的撇开头，不为所动。
“哟呵呵！”那位碧妈妈也学着桃红妇人，夸张的笑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当红袖招有多气派呢，也不过如此嘛，连个人都买不起。”
“我红袖招的姑娘们，个个都年轻貌美，都是大江南北各地精挑细选过来的，哪像你们万春楼，一个个都跟黄脸婆似的，沦落到直接大街上挑人来了……”
眼看着二人要掐起来的架势，那位瘦黑妇人咬咬牙，赶紧把那最大的女孩往前一推：“十三两，十三两您拿去。”说着，竟然还拿污糟的袖子抹起了并不存在的眼泪，呜呜说着自己怎么怎么命苦，家里老的老，病的病，被迫无奈才卖孩子，就等这卖身钱去救命，云云。
那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原本正抖抖索索的低着头，突然被那妇人一推，直接摔了个踉跄。而原本躲藏其后，只稍稍露了点小脑袋的两小的，因为突然被暴露在众人面前，尖叫一声，害怕的搂作一团。
杨五花正要循声望去，却被一红一绿两个身影挡住了视线。
那桃红妇人见到那两小的，出于好奇，跨步上前，正想看个究竟，却被那位碧妈妈伸手一拦，说道：“七两，三个我都要了，这个太小了根本不值钱，算你一两，就当我碧妈妈做善事了。”
瘦黑妇人把那两孩子相互掰开，说道：“这个最小，却是最好看的……”
孩子太小，又长期挨饿，再好看也是有限，尤其这种二三岁的孩子，即便现在好看也难免将来长歪。一般这种看皮相做买卖的，即便是专与勾栏打交道的人牙子，也不太会直接卖这种小小孩的。多数都是自己先养着，到了五六岁，微微长开了，看的出基本相貌了，再另行买卖。
为了把人看的更清楚些，杨五花拖着杨小花往边上挪了挪，寻了个新缝隙，正好奇她们怎样讨价还价，突听得自家小妹大叫道：“五姐，是狗儿，快去救狗儿！”
“啥？狗儿？”杨五花左右瞄瞄，纳闷道：“黑花不是在呢么。”
“孩子孩子！”小花儿看姐姐一脸傻呆呆的，急得直跺脚，“哎呀”一声，就不管不顾的，冲着那个小娃儿奔了过去。
那小娃儿许是吓傻了，原本有些痴痴呆呆的，被杨小花那么一搂一唤，“哇”一下就哭开了。
“哟！又来一个！这小丫头长得好，我们红袖招要了！”
碧妈妈赶紧伸手一挡，拦住桃红妇人，说道：“这可是我们万春楼先看上的！”
“啊呸！看什么看！那是我妹妹！”
这下，杨五花怒了，这对老鸨抢女孩子抢到她家来了！
“哟哟，啧啧，这个更好，年纪也合适，都不用花钱养，直接就能接客了！”
说话间，碧妈妈那只带满戒子的爪子便朝杨五花伸了过来。
“阿嚏！阿嚏！阿嚏……”
杨五花被她身上的浓烈的香粉味熏的不行，连打了五六个喷嚏。在电视剧里，这些地方可都是有自己的打手的，杨五花可不敢惹，只拉过杨小花二人到自己身后，避开那两个鸨儿，扭头冲着那个妇人，说道：“好你个杀千刀的黑心拐子，偷了人家的孩子，还有胆子到上大街上来卖……”
也多亏那连打的几个喷嚏，打得杨五花鼻头通红，眼冒泪花，给人感觉那是既气愤又伤心，加上她背后那两娃儿正互相搂得紧紧的哇哇大哭，各自还都背着小挎包，看上去倒有些像一家人。
杨五花使劲揉着眼睛，努力挤眼泪，吸着鼻子说道：“……求哪位好心人帮忙报个官，这是我家远方亲戚家的孩子，遭了水灾前来投奔，没想被这黑心的拐子给抢了去，天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是要卖到青楼里啊……这可是良民！是良民啊！大家帮忙把这拐子给捆起来送衙门，让青天大老爷依法绞死她，剥皮、凌迟……”
古代虽然可以随意买卖人口，但都是家庭自愿，刻意拐卖可是大罪，往往与盗杀伤人等重罪并提，尤其这种拐卖良民的，更是罪加一等。流放算是轻的，多数都得判死刑，这死还有不同的死法，视其伤害程度，有分绞刑、斩刑，还有凌迟等等。
杨五花虽然不爱学习，但穿越过来，倒也少少读过几条律法，没办法，这古代刑罚太可怕，她胆子小啊。
那妇人见状，急了，一脚跳了起来：“谁说是拐来的，那明明都是我生的……”
“呸！”杨五花很想朝她脸上吐一口口水，可这么恶心的事情，她实在吐不出来，只能干呸一声，说道：“就你这比癞蛤蟆还丑的丑八怪模样，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娃儿？你当大家眼瞎啊。”
瘦黑妇人见大家哄然大笑，心里一虚，硬着头皮说道：“我，我男人长得好。”
“你都丑成这样了，还黑心恶毒，哪个男人眼瞎啊能要你？！”
“那，那也不能证明这是你家的孩子。”
“好，我就证明给你看！”
杨五花四下瞄了瞄，伸手从边上抓来一个看热闹的婆子，又看向红袖招的那位桃红妇人，只因她身上的香粉淡了些，还能忍，冲其说道：“这位姐姐一看就是个有品位有追求的，相信不会冒着犯法的事情，买这种抢来的良民家的孩子吧，不如帮我作个见证如何？”
不光拐卖良民犯法，连买的那个，也是犯法的。胆大的，背地里买卖可以，但这众目睽睽之下，可都是不敢的。
那位桃红妇人，原本是要缩回去的，被杨五花这么一说，也不躲避了，得意的瞟了碧妈妈一眼，扯了扯衣裳，挺起大胸，说道：“行，我红牡丹今儿就帮你做回见证。”
“呐，请两位先看看这孩子身上这小包，里面是不是双层的？粗麻布做的？外面那层是不是有一团淡淡红色污渍，洗过，洗不掉的那种？”杨五花顿了顿，给二人留点查看的时间，又道：“再看里面那层，是不是打了一个灰色的补丁？”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红牡丹也很上路，直接把那小包翻了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嘿，还真是。”
“看来真是她家的孩子，要不然她咋那么清楚呢。”
“就是就是。”
“大家别着急，我还有证据呢。”杨五花伸手指着狗儿身上的小褙子衫，说道：“这件衣裳，里头打了三个小补丁，一个大补丁。两边还贴了两个小口袋……”
这位狗儿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住在芦竹地三角棚里的孩子。
小布包，是中秋节那日，杨五花给那孩子装饼子用的，而那小外套，是前两天杨小花问她要的，都是杨五花当年学针线的时候，亲手做的。
衣裳的补丁和口袋，之所以在里面，是因为这衣裳原是夏季的旧单衣，当时家里穷，没那么多钱做新的，便把衣裳内外调换了一下，重新贴了一层布，改成了双层加厚的外衣。当年她们家的衣裳，都是这么改的，一眼就能认出来。至于补丁数量，倒是不定数的，只不过前两天她刚翻出这旧衣裳的时候，特地翻看回忆了一下，正好还没忘。
杨五花说完了特征，冲着那婆子和红牡丹道：“麻烦两位脱下这件衣裳，翻过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众人一看，当场哗然，可不就是这样！
杨五花对那瘦黑妇人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这，这包和衣裳都是我捡来的，碰巧是你家丢的罢了，这些不能说明什么。”瘦黑妇人眼神有些闪躲。
“呵呵，是嘛，照你这么说，这都是我们家丢的，你捡的，对吧？那么，你说说，你是在哪条街上捡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