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行人赶回所城的时候,已是申时了。
张婆子虽然被杨五花放了长假,但家里养了鸡种了菜,半角池里还放了竹篓圈养了鱼虾,她可不放心,依旧会每天过来收拾打扫一番,只是没再开火做饭。家里只有顺伯一个人的时候,他多数都是直接上前衙大厨房那儿吃的。
昨日沈邵风走的忒急,一听说小媳妇回了娘家,转身就跑了。别说交待些啥,就连顺伯想要告诉他杨五花怀孕了都来不及。
虽然没得到主家指令,但张婆子觉得既然沈邵风已经回来了,想来杨五花她们也快了,所以自动“销假”,过来待命。但也不过是在园子里和小厨院里收拾收拾,正院和屋内是不会随便进去的。
好在,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房间里面并未积灰,收拾起来很容易。而杨家姐妹走的时候是春天,回来的时候是秋天,温度倒是差不多,铺盖不用大动,只需替换一套新的床单被套即可。但到底也许久未用了,趁着偏西的日头还有一些,杨五花赶紧让二妞把被芯都抱出去晒上一晒。
沈邵风的行李也已送得来,由顺伯帮着整理了一下,将脏衣服都拿出来洗了。这会子也早已干了,由张婆子送来。若是在沈邵风未成亲前,张婆子一般就直接做主给补了,但现在有杨五花,她都会问上一声,是改,还是补。
杨五花现在很喜欢改衣裳。沈邵风的衣裳都大,用的布料又多,光两个袖子剪剪缝缝就能给小久儿改两条裤子。特别是夏天外穿的清凉小裤衩,若是破损不多的话,甚至能改出三四条来。小男孩嘛,背心短裤随便穿。底下穿着姐夫的深色旧袍改成的短裤,上着姐姐们的浅粉系旧裙改成的短衣,凉快舒适又耐玩耐脏。
除了袖子,衣身能改的东西就更多了,小袍子啦,小裙子啦……一件大外袍就能改好几套小衣裳,还有多余的送给两喜宝,看着很有成就感。
余下的边角料也不浪费,都装在专门的藤筐里留着,回头还能还挑出来,拼接短了的衣裤。只要拼得好,一样很好看。
杨五花可不觉得自己抠门,相反的,她觉得自己这是精打细算。沈邵风的衣裳,用的都是好料,像一些袖口衣襟等处的花纹,哪怕只是简单的卷草纹,那也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充分利用实在可惜。而小孩子又长得快,再怎么乖巧,也容易蹭脏蹭破,用不着件件都做新的。
两个小姨子不在家,正是沈邵风表现的时候,照顾小媳妇,给宝宝做胎教,他全包了。为了迁就杨五花的作息,他还特地把练功时间往后延了,也不像往常那样去跨院,而是直接在自己的院子里演练。
杨五花也很少看到沈邵风练武,此时正带着小久儿坐在廊下,一人一张圈椅,看得津津有味的。
“这把刀长得不错,你新买的?”
总旗以上的武官,是可以自备兵器的。沈邵风就有自己的一间小兵器室,内有长茅啦,弓箭啦,鞭子啦,连双截棍都有。当然,此时的双截棍还不是李小龙那样的两截短棍子,而是一长棍和一短棍。据说灵感来自打麦子的连枷,中间也用铁链相连。在地面上可扫击敌军的马腿使其落马,在马背上亦可远远甩敌、破其盔甲兵器,是马军的基本武器。
不过沈邵风用得最多的还是刀。也不是什么宽宽的大刀,基本都是窄窄的,如剑一般,有些是直身的,也有些是前端带弧度的。
眼前的这一把,比沈邵风常配戴的雁翎刀还要细致小巧,看着很帅气。
沈邵风甩了两下,收了刀风,提刀上前道:“这是圣上赐的绣春刀。”
“啥?!绣春刀?给我看看!”杨五花就有些小激动,一手挡着凑过来看的小久儿,一手把着沈邵风的大手,端详起来,嘴里还不忘“哇哇”嘀咕:“这就是传说中的绣春刀呀……”
“你听过?”
“嗯嗯,可有名啦。”杨五花一边点头应声,一边两眼珠来回的扫视。突然间,猛一个抬头,问道:“你该不会要被调去锦衣卫了吧?”
“没有。好端端的调去锦衣卫作甚?”
“那干嘛要赐你绣春刀?飞鱼服、绣春刀,那不是锦衣卫的标配嘛?”
“标配?”沈邵风愣了一愣,但很快便猜到了含义,便解说道:“扈从圣驾出行的人,都是有可能被赐绣春刀的。也不拘是文官还是武官,只要圣人想赐,都能赐,不一定非得是锦衣卫。再者,即便是锦衣卫,非御赐也是不得配戴绣春刀的。你说那飞鱼服,也就只有上官才能穿,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而且多数只在圣驾祭祀或者巡游的时候穿,可算是礼服。”
“哦哦,原来如此。仪仗队是要统一好看的,我懂我懂。我就说嘛,那锦衣卫不是查案抓人的嘛,个个一行动,都飞鱼服、绣春刀的,不是明摆着告诉坏人,我要来查你、抓你了嘛,那大家见了还不得赶紧逃?那还怎么当密探嘛,得要潜伏的呀……”
杨五花以前看港剧警匪片的时候也总想不通,追踪坏人的时候,为什么总要先亮起警灯,一路呜呜呜的,然后前面的人就逃的更快了,最后不是逃跑了,就是只抓到几个小喽喽。
沈邵风便笑道:“谁说锦衣卫就一定是抓人的?”
“咦?”
沈邵风还刀入鞘,趁小久儿一个不注意,弯腰对着那张疑惑的小脸,快速地亲了一口,又道:“锦衣卫底下有十多个所呢,有管銮驾、旌节一类的,有管班、斧、弓矢一类的,还有驯象、驯马和屯田的,多着呢,只有北镇抚司才是你说的那种查案抓人……”
“啊?锦衣卫还有种地的?那听着不够帅气,算了算了,还是咱们洪塘湖好。”
沈邵风见杨五花又是瘪嘴又是摇头的,又笑道:“怎么?你很喜欢锦衣卫?我怕是难了,等将来咱们老二长大了,倒是可以让他参加武举,上那谋个职……”
“切!谁跟你生老二呀!”杨五花飞去一个斜眼。
“不是你还有谁。”沈邵风便蹲下身子,抚着杨五花的肚子,笑道:“说不定,已经在里头了。”
说话间,杨五花的大肚皮,便滚了一个波浪。
沈邵风惊喜不已,顾不得贴耳过来抢占肚皮的小久儿,激动地对杨五花道:“老二点头了呢。”
“谁说那是老二了?说不定是花生米在抗议呢?”杨五花伸出小手往那大手背上一拍,装了个嫩嫩的童音说道:“明明就只有我一个,你们老说有两个……”
沈邵风就呵呵笑道:“那就下次再生。”
“要是这回和下回生的都是女娃呢?”
“女娃就女娃,都是咱们娃,以后再生就是了。”
杨五花就又飞了一个眼刀子:“生那么多,你当我是母猪呢!”
“三个不多呀,你大姐都是生了四个了……”
“生生生生!生孩子是那么容易的吗?你想痛死我呀!”
“那我怎么舍得!”
“哼!”
说起来,杨五花也盼着头胎能先生一个男孩,虽然家里没有皇位可以让他继承,但也有个世袭的职位呀。不说祖上拿命拼来的,光沈邵风自己就几次刀里来血里去的,才有了今天这个职位,难道就这么不要吗?能自己儿子继承,那自然还是自己儿子继承的好。
若能一举得男,也算是完成了朝廷任务,以后她就可以顺其自然,没什么压力了。
两人斗了一番嘴,杨五花又道:“说真的,你这次会不会再升呀?会不会像以前那个千户那样调去其他地方的卫所?”
沈邵风认真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好像也没那么大的功劳。”
即便立了大功,那么多勋贵子弟在侧,若没点自己的关系,也不一定能留得住。这次北征,袁守城并没有去。去年年末的时候,交阯那一带又不太平,他随大军在西南围剿,直到今年开春才归来。没有人在内部提拔运作,想要直接升个一官半职,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五花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真怕你会被调走耶。”
沈邵风就笑道:“怕什么!真要走,也是全家一起走,又不会丢下你们的。”
杨五花暗道,怕的就是这个啊!
她是真心不想沈邵风升职的,再往上就得换地方了,她可不想走。称霸洪塘湖多好啊!挪了地方,不管是哪个卫,顶上都会有领导压着,多不自在。再说了,她的铺子、她的庄子可都在这儿呢,要是走了,她还怎么照管?而且,官位高了,沈邵风都不能直接出面做生意了,还是一直保持现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