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做不到对自己那么残忍，可能是我太自私了。”盛幽兰开着玩笑，但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我也希望这种情况下，我的朋友也可以多为自己着想。我其实没有那么多奢求，我知道自己没有多么出色，所以从未幻想过自己可以拥有那么多的爱。我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所以我的愿望也很简单，我只希望我的朋友都幸福快乐的，至少用我微不足道的力量尽可能的让他们快乐。如果我无法做到，如果我的存在只让朋友痛苦的话，我宁愿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让他们把我彻底忘记！”
盛幽兰设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断然无法做到这么无私，默默无闻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她也没有信心，能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世界可以支持自己这样坚持下去。
而换个角度，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对自己暗生情愫，主动接近她，后来怕被拒绝而失去了友情，为了守护这段感情，就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她不敢想象这种场景，她很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知道了真相，那个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估计会很痛苦，估计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那样的自己吧。察觉不到朋友的困扰，作为朋友得是多么的失职，而无法让朋友快乐，只是带给朋友烦恼的话，还叫什么朋友！
“这样啊！”高鸣说的很吃力。他又被卷入自己沉重的思绪，半天不做声。
盛幽兰用刷子把儿敲了一下高鸣手中刷子把儿，把他从思绪中敲醒。
高鸣缓过神来，露出一丝苦笑。
“高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明知道对自己很残忍，甚至会令自己受到伤害，你还会选择去默默承担吗？”
高鸣的眼睛本来像一潭池水，深沉而平静。而盛幽兰的追问，宛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落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我也不知道，得看我爱她有多深，而她对我又是什么感觉吧！如果明明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这里，我还要为了一时痛快说出来，让她为难的话，还不如就埋在心底更好吧！爱情，也许不是一直死死地攥在自己手中才叫爱情吧，能一直守护心爱的人，让她幸福，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高鸣感觉心都缴在了一起，疼得无法呼吸。为了不让痛苦露出蛛丝马迹，被盛幽兰捕捉到，他转过身去，转着手中的刷子，装作很洒脱的样子，故作轻松地说到：“你不也说过，爱情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吗？谁又能说清楚呢？我也说不好！”
“是啊，真的是不容易！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努力说服自己，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盛幽兰，你没有必要对……那么执迷不悟。不值得的爱，不属于自己的人，与其将它藏在心底，还不如忘记……如果牵挂只是一种煎熬，如果相见只是一种伤害，还不如学会放下，永远不见！不被珍惜的感情，根本不值得守护！”盛幽兰轻轻地摇了摇头。即使时隔这么久，再次提及过往，她还是做不到如清风拂过一样淡定。
“你是在说你和杨哥吗？”高鸣眉头皱了起来，他缓缓地回过头，想从盛幽兰脸上探出个究竟，“你不会是还把他藏在心里吧！”
“没有，怎么会。”盛幽兰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这滋味，是杨镇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你的眼神闪躲了。”此时的高鸣有点咄咄逼人，他语气虽平和，但盛幽兰却觉得好像被他牢牢抓住，有些透不过气。
“你知道爱着他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你强迫自己忘记他，却做不到，是不是？”高鸣眼睛都不晃动一下。
“不是！”盛幽兰心虚的回答的到。
“你刚刚不是还说不会对自己残忍吗？你不也说不能让彼此开心的话就选择转身离开吗？你说的放手呢！你说的忘记呢！难道这些都只是说给别人听的大道理吗？”高鸣有些气不过，明明盛幽兰不让他沉沦在对盛幽兰的爱情里，可为什么又允许她自己把自己封闭在早就不该存在的感情里！这不公平！
“不是的……或许原先是……但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不是了……”
高鸣发现自己迸发的气势，吓得盛幽兰连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了，知道自己失了态，赶忙克制了一下情绪。
“你怎么了？”盛幽兰仰着脸，惊恐地看着高鸣。
“我只是不想你活在过去，不想你范傻！”高鸣无力地弓起了背，低低地埋起头，像在发泄一样用力在地上刷着。
“你不一向都帮着你杨哥说话嘛！怎么突然帮我说话了？”看着他的直率，还有笨拙的反应，盛幽兰莫名地很感动。
“我只帮理不帮人。”高鸣被盛幽兰的语气深深吸引，却不敢抬头看向她。
“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在努力的改变那个不成熟的自己，我也希望我身边，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不会遇到同样的遭遇，可以远离一切可能的伤害！”盛幽兰发自肺腑地说到。
高鸣身体一颤，手中的刷子停滞了半秒。
盛幽兰见高鸣有意回避，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没有控制好度，太过露骨的话，让他明显有些不自在。于是盛幽兰不再多说，而是再次专注到清扫中去。
刚才的话题对高明来说相当沉重，盛幽兰不会无缘无故地谈到和糖糖聊到的那个话题，虽然自己应该应付过去，打消了她的疑虑，但那又怎样，盛幽兰不喜欢自己，她要传递的这个信息，自己并不想知道。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她真的只是因为自己问到了她和糖糖聊了什么，所以才和自己讨论的？好希望事情可以这么单纯！
“你为什么问我那些问题？”高鸣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很严肃地问到。
盛幽兰很自责，是自己的唐突，惹恼了高鸣。她忙道歉：“对不起，是不是让你感到有负担了？就是刚才糖糖问了我，我们争论的没有结果，就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看看是不是我的想法太幼稚了！”
“是吗！”高鸣虽然表面憨厚，但也是个聪明人，毕竟他在商场也是摸爬滚打很多年，弦外之音，话外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况且他本就是一个极其细腻，非常擅长读懂人心的人。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是不是招人烦了？”盛幽兰很担心自己一开始自以为是的试探被高鸣察觉了。她偷偷地打量着高鸣。高鸣盯着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这感觉，比赤身裸体的站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还让她羞愧难当。
“怎么会。我永远不会觉得你烦！我只是觉得你愿意和我探讨一些如此深刻的问题，挺意外的。人生总是有很多问题，我们不愿意去面对，但又不得不去面对。我们都不去逃避，挺好的。”高鸣好想相信盛幽兰说的话都是真的，但自己的心骗不了自己。他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纱，不再炯炯有神。
听到高鸣的话，盛幽兰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真的没有逃避吗？无论是面对杨镇，还是面对高鸣，自己真的敢说从来没有逃避吗？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忽略想忽略的，这难道不是逃避吗？她扪心自问。
“今天让你干了那么多的脏活累活，还竟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让你很郁闷吧！”
“没有。”
“辛苦啦！再加把劲儿，我们就胜利了！”盛幽兰能感觉到高鸣有些小情绪，她试图转变低沉的气氛。
“嗯。”高鸣点点头。
高鸣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地来回刷着地，他试图把脑子里的杂念一并清楚干净，好不让自己如此心烦意乱。直到把最后的一角也清扫干净后，他才终于停了下来，吃两口地直起腰，大力地捶了捶。
“搞定了！”高鸣夺过盛幽兰手中的刷子，提起水桶，径直往外走去。
见盛幽兰磨磨唧唧的没有跟上他的步伐，高鸣转过来招呼着，“快啊，我要去和狗狗玩会儿！”
“你的大长腿，我哪比得了啊！”盛幽兰迟疑了一下，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
“那我慢点走。”高鸣听到盛幽兰像撒娇一样的回答，脾气一下子消了大半，语气也不在冷冰冰的。
盛幽兰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她很在意别人的感受，也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所以高鸣的举动，让她很忐忑。她不想再多他拐弯抹角地说话，也不想再那么辛苦地藏着掖着，她拉拉高鸣的衣角，不安地问到：“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啊，为什么要生气？”看着盛幽兰突然像只小猫一样，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高鸣竟心慌起来。
“看你都不爱说话了，也不笑。怪吓人的。”
“这不是认真干活的男人该有的样子吗？”高鸣不忍心看到盛幽兰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脸色说话的样子，勉强的说着他不擅长的冷笑话。
“噢？算了吧！”盛幽兰又气又笑，她使劲儿地拍了高鸣的胳膊一下。
“你果真是爱打人！”这句话盛幽兰好像在哪听过，一时想不起来。
“你俩干完了？”糖糖看盛幽兰和高鸣过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心想着是不是两人有什么进展，但看到高鸣空洞的眼神，感觉到不太对劲儿。
“嗯，我们把狗抱回去吧。”高鸣把工具放回柜子里。
“糖糖，让高鸣抱抱狗吧，他来了都没摸到狗，心里直痒痒。”盛幽兰开着高鸣的玩笑。
“高鸣真是辛苦了，自己清扫了最大一间狗舍！第一次就让你这么累，你好意思啦！”糖糖从里屋牵出一只苏格兰牧羊犬，交给高鸣。
“不辛苦，这点活没什么。”高鸣见小狗跟他很友好，主动摸了摸小狗的头，带着它回狗舍了。
“我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啊？”不得不佩服糖糖敏锐的观察力。
“你也感觉到了？”盛幽兰摘下手套，放在桌子上，“我感觉我的问题，惹他不高兴了！”
“你问什么了？”
“就是你问我的那个关于男女间存不存在纯洁友谊的问题，我们还不小心提到了杨镇。”
“你是不是傻啊，怎么能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些呢？你问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在暗示他不要喜欢你吗？还有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你是怕他不知道你心里有其他人吗？”糖糖瞪大了眼睛，连看都没看，随手把桌上的手套塞到了筐里。
“我就不想闷在心里，想把事情搞清楚，我不想玩暧昧，也不想耽误他。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他喜欢我，而我有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但如果一切只是我们的错误的揣测，弄明白了岂不是更好？”
“可是你这么问，让他怎么回答你啊！傻妹妹！”糖糖无奈的摇着头，“说喜欢你，你都这么问了，明摆着是在拒绝他，谁不喜欢你，他就在自欺欺人，你这不是在难为他嘛！看样子，高鸣是被你整伤心了！”
“虽然唐突，让他别扭也确实很过意不去，但我觉得高鸣刚才不像是在骗我，我觉得他挺单纯的，是我们想太多了，他只是觉得和我比较投缘，又……又或许是比较同情我吧，只是这样而已。糖糖，他没有理由喜欢我，我有什么好的啊！”盛幽兰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糖糖气的有点说不出话，她把手一摊：“希望你认定的是正确的吧！”
糖糖在原地踱来踱去，犹豫再三，又确认一遍：“你已经想明白了，你确认，你和高鸣是真的不可以，是吗？”
盛幽兰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用力地点点头：“我对他只有姐弟的疼爱，没有那种感觉。”
“那也好，那就别给他希望……”糖糖手一摆，没有让盛幽兰把话说出来，“我知道你又要说他对你没有意思。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你认定了你们没有缘分，说清楚了也是好事，省着拖泥带水的让彼此更痛苦！”
没想到，这些都被高鸣看在眼里。刚才在他心里的那些，还可以勉强称之为“怀疑”的东西，现在都已经被坐实，不给他留有任何希望，更不让他再有借口逃避，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
“高鸣，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糖糖注意到回来的高鸣，有些吃惊，赶快给盛幽兰使了个眼色。
高鸣勾起嘴角，佯装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小家伙太可爱了，把我的脸舔了个遍。”
“看来它很喜欢你啊！”糖糖为了掩护神色紧张的盛幽兰，略显夸张地说到，“那能帮我把这两只也送过去吗？”糖糖拉着高鸣，去牵身后的两只狗狗。
“我和你一起吧。”盛幽兰冷静了一下，跟了过去，从高鸣手里拿过一根狗绳，“这俩小家伙不太好对付，你看，活脱脱地两匹小野马！”
糖糖眨了眨眼，似乎在问：你没事吧？
盛幽兰握了一下糖糖的手，和高鸣一起走了。
此时，其他的志愿者，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陪小狗玩，有的在整理工具。大家有说有笑的，气氛其乐融融。
“这里真的很棒！”高鸣突然变得爱说话了，“人善良，狗可爱。在这里真的可以忘记烦恼，变得很快乐！”
“是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以后可以常和你过来转换一下心情。”高鸣躲开前面左晃右晃的小狗，生怕踩到它们。
“当然好了。还可以和我做个伴儿。”
“只要你不嫌我烦。”高鸣有些不自然。
“怎么会，我倒是怕你会不愿意老见到我。我又无趣，又不会说话，有些笨，虽无心，却总会把事情搞砸。”盛幽兰对带给高鸣不愉快而耿耿于怀。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高鸣瞄了一眼盛幽兰，怕被发现，快速地逃走了。
“我知道我惹你不高兴了，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说了不合适的话。对不起！”盛幽兰站到高鸣面前，真心地向高鸣道歉。
“你怎么那么在意啊！我没有生气，也没觉得你说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挺喜欢和你聊天的，而且也挺开心你能对我无所不谈的。”高鸣没有料到盛幽兰会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道歉，这个女人，让人很无奈，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不好意思啦，本来是带你出来放松的。”盛幽兰低下头，像是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啊！”高鸣伸过一根手指，轻轻戳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抬起脸来。
“我真的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不想让你不开心，也不想伤害你。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只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可以原谅我。你可以指责我，可以骂我，但请不要不理我，也不要自己憋在心里生闷气，好不好？”
“幽兰，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可不可以答应我？”高鸣拽着不受控的小狗，身体微微晃动，但坚毅真挚的目光，牢牢地抓着盛幽兰的心。
“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努力！”盛幽兰不假思索地回答。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尽情做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可以不要想那么多。就像野营的时候一样，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可以纵情大笑，也可以想哭就哭。我喜欢和那样随性的你在一起，我也很享受那种能带给你安心与舒适的满足感。你不是把我当弟弟吗？你对弟弟还要那么客气，那么拘谨吗？”高鸣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说出的这些话，盛幽兰现在想来，都觉得心疼。
“你不是不想我把你当弟弟吗？”盛幽兰惊奇地看着高鸣，他却异常平静。
“如果作为你的弟弟，会让你自在的话，我无所谓。多个姐姐也没什么不好，是我赚到了！”高鸣身体一晃，绕过盛幽兰，走了几步，推开了眼前的房门，倚在那，把狗狗放了进去，示意盛幽兰把另一只也放进去。
盛幽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挪动着双腿走过去的，她只觉得高鸣的话让她像过了电一样，浑身除了麻，没有了其他任何的知觉。
盛幽兰懵懵懂懂地松开手，高鸣顺手拍了一下狗狗的屁股，把它送了进去。
盛幽兰仔细地读着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问什么这么过意不去，问什么觉得自己犯了无法原谅的错误，为什么好心疼他。
“你是真心的吗？”盛幽兰又确认了一遍。
“我对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高鸣弯下腰，直视着盛幽兰水汪汪的眼睛。
“我答应你，在你面前我尽量做真实的自己，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欺骗你，会真心真意地对待你。但不是以姐弟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好吗？”盛幽兰记得当初高鸣听到姐弟这两个字的时候，浑身剧烈的抗拒与抵触，她不愿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只有高鸣在不断地做出牺牲。
“你知道你对我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吗？”高鸣有些绷不住了，他眉头紧蹙，乌黑的瞳孔里蕴藏着不舍，他在作出最后的挣扎，逼着自己踏上另一条路。
“什么？”盛幽兰的声音像一片羽毛，飘进了高鸣的心，落在了他最柔软的部分。
“意味着我愿意为你，为了这份友谊，不惜一切代价，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愿意。”高鸣已经开始遵守他的承诺。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好好的！”高鸣话还没说完，盛幽兰立刻纠正他，不让他说得这么严重。
高鸣欣慰地笑了。他直起腰，站得笔直，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伸了出来：“亲爱的朋友，我们都要好好的！”
盛幽兰把手塞进了他的大手里，用力地握着。她的脸上，终于如沐浴春风的桃花，绽放了绚烂。
高鸣紧紧的握住了这只娇嫩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