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药善堂。
江采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药馆,不由得一阵疑惑。
按照药善堂平日里的病人来往人数看,不应该是这么清闲才对。
并且就算再怎么清闲,药馆里该留的抓药小厮总该是在的吧?
但是,药馆里确实空无一人。
“小姐,要我去找人吗?”
胧月前后查看一番之后确定没人在,这般问道。
江采摆了摆手:“不用,找个人问问吧。”
荆掌柜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放着诺大的药馆,却不留一个人看管,一定是临时发生了什么事。
江采顿了顿之后,出门。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因此街道上很少见到人影,远远的,有见到一个匆忙的身影,冒着雨跑来。
待到他近了些的时候,江采才认出这正是药善堂负责抓药的小厮。
“你们掌柜的人呢?”
江采急忙拦住他问道。
那小厮神色匆匆,本来见自己被拦下来,有些不耐,一抬头见倒是江采时,这才缓和了脸色,急急道:“码头出事了,我们掌柜的和大夫们都在码头忙着呢,我也是奉命回来拿药的。”
码头?那不是正在建行宫的地方吗?
这个念头在江采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小厮已经不等她反应,擦过她身旁进屋,好一阵翻找。
“码头出了什么事?”
江采在他忙碌的时候追问。
小厮的衣服被雨水浸湿,正滴滴嗒嗒的往下淌着水,他忙着的空隙中回答她的话。
“今日从河里捞出了几十具尸体,经查验之后,发现不仅仅都是参与建筑行宫的人,还都是咱们药善堂的病人,官府第一时间在找到了我们掌柜的,据说还有几个喘气儿的,刘大夫和小千大夫都在忙着救人呢。”
小斯的这一番话着实让江采震惊到。
码头怎么会捞出几十具尸体?还都是参与建筑行宫的,不仅如此,死者都与药善堂脱不开干系。
这显然的就是要将药善堂拖下水,究竟是谁会打药善堂的主意?
并且更巧的是,就在她成为了药善堂的股东之后,就发生了这事儿,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眼看这小厮将药抓好之后,便要匆匆往码头赶去,江采赶紧跟上去。
“小姐,您要去哪儿?”
胧月见她伞都不撑就往外面跑,赶紧拿着伞追上去。
江采忽的想到什么,在雨中停住,回头对胧月道:“你带着小公子留在药善堂,钱老板要是来早的话就说我有事出去了,看好小公子,等我回来。”
“娘,小姐!”
胧月总觉得不妥,喊了一声之后,见江采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也只得作罢。
胧月在雨中跺了跺脚,倒是小金鱼一脸不以为然。
“你准备在雨里呆多久?”他问。
胧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不答话。
小金鱼耸了耸肩,转身便回了药善堂,留下她一人在雨中。
胧月又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跟着他进了屋。
放着胧月和小金鱼呆在一起,江采始终是放心的,他跟上小厮的步伐来到码头。
脚步还没站稳,在目光所到之处,看到的画面便足以让她震惊在原地。
在经历过客栈那一次的横尸遍野之后,江采以为,自己对于这种血腥的场面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但没想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给予了她很大的视觉上的冲击。
只见不大的码头上,整整齐齐排满了尸体,一眼看过去,目测有百十来条,个个身上披着一层白布,虽然看不清死状,但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饶是见惯了尸体的江采,也不由得为之一怔。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楚湄这在人群中忙碌着,一抬眼见到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来到她身旁。
江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哀家的身份暂时别声张,哀家不想引起恐慌。”
楚州的百姓生性淳朴,但再老实的人被打压惯了,都会有怨气,兔子急了况且会咬人,更别谈是人了。
建筑行宫一事已经让他们对皇家产生诸多不满,如今在这种关头,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不等于是自寻死路?
江采还算聪明,分析了其中利弊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楚湄对于她的命令自然是言听计从,应了一声之后,称呼也随之改掉:“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先回客栈歇着吧。”
“县主有没有听说过我在帝京的事?”江采突如其来问了这么一句。
看似前言不搭后调的提问,却让楚湄怔住。
关于太后的事迹,早已经在各个地方传的沸沸扬扬。
不论是她心狠手辣,被人称为妖后。
还是如今忽然转性,不仅破了尚书府的案子,听说还专程为了临江的疫情,前去探访了一番。
太后的一举一动都在全国备受关注,因此,当江采这版问的时候,楚湄愣了片刻,想都没想的回答。
“那是自然。”
“那你觉得我的能力怎么样?”江采又问道。
楚湄毫不犹豫的回答:“您聪颖过人,手法犀利,自然是人上人。”
“那比起官府的那些人呢?”
江采说着抬起修长的手指指向一旁,正在工作的官差。
楚湄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眼神深了深,恭维的话信手拈来。
“您天赋异禀,自然是他们那些人比不了的。”
“既然他们比不上我,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回去?”
几乎是楚湄的话音刚刚落地,江采便接了一句。
话说到这里,楚湄要是再不明白她的意思,那这些年的官也真是白当了。
太后不乐意走,她一个县主,有拒绝的权利吗?
“那下臣派人保护您……”
“这里应该聚集了整个楚州的官差了吧?县主这是觉得,楚州的衙门没这个能力将这地方护住?”
江采专门钻牛角尖,这一番话说的楚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如今楚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最慌乱的人应该是百姓,县主有的时间在我这里安排人员,倒不如将这些百姓疏散,安抚人心。”
江采一语中的,楚湄面色有些难看。
低着头应了一声,不敢继续在江采这里待下去,急忙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事。
将楚湄打发走之后,江采快步来到码头。
刘子善与药善堂的大夫在人群中忙得团团转,探过一人的鼻息,摇了摇头之后,又前往下一个人。
江采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样,还有活着的?”
刘子善回头见是她,面色越发凝重起来:“还有口气的倒是有几个,但是以我们的能力,根本救不活。”
作为一个大夫,眼睁睁看着病人从自己的手底下死去,这种无奈,江采是感同身受的。
她安慰似的又拍了拍他的肩:“尽力而为吧。”
刘子善抿了抿唇,顿了半晌之后,开口:“江采姑娘能否出手相救?”
他说话间,江采已经蹲下身子去查探躺在地上的溺水伤患,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是也正如刘子善所说的那般,以她的能力是救不活了。
她虽然拥有先进的医学技术,但是,也不能直接的与死亡抗衡。
这些人显然已经溺水许久,错过了最佳的急救时期,救不回来了。
“你我都尽力而为,不枉费大夫这两个字就行。”江采对刘子善说着。
后者闻言眼神一暗,自然是清楚了她的意思。
连她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别谈是自己了,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死去,那种负罪感还是控制不住。
刘子善神色悲切,显然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走不出来。
相比起他的恍惚,见多了生死离别的江采要好很多。
她接替刘子善的工作,去检查剩下来的伤患,不放过任何一线生机。
江采正在如火如荼的救治生命,忽的,码头那边的百姓群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县主你可不能这么包庇着,人摆明了就是他们害的!”
人群中这一声男音尤为的闪亮,江采闻声看去,在看清情势时,微微皱起眉头。
只见那边楚湄的势力已经要控制不住,挤在一起的百姓,将她剩下的防线冲击崩溃,百来十人突然冲过来,场面尤为壮观。
这么多的兵力,竟然连百姓都控制不住,江采皱眉,不悦的望向楚湄。
后者接触到她的视线,先是惶恐的低下头,身子几不可闻的颤了颤。
江采是真不知道,楚湄究竟是如何当上这县主的。
作为楚州的顶梁柱,人竟然这么怂!
“荆掌柜,你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已经突破重围的百姓挤到跟前,带头的男子指着荆掌柜的鼻子便破口骂道。
突然被点名的荆掌柜懵了懵,随后温和的道:“这位兄台是否有些误会?”
“误会?!”听他这么说,带头男子讽刺的反问。
他接着冷冷的指着地上数十条尸体道:“这些人生前都是你药善堂的病人,本来好好的人,如果不是你在他们的药里加了什么,他们会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