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晴空万里锣鼓喧天,屋内大红剪纸一片,红烛摇曳,好不喜庆。
江采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床上,盖头下,一张素净的面上未施粉黛,却依然夺目的很。
说起来也是讽刺,生平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嫁人,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本不是多事之人,若不是她想要的,自己一个人很难做得到,她绝不可能拿嫁人这种事情开玩笑。
好好的女儿家的第一次,就这么交代出去了。
暗暗的叹了口气,便听得屋外一阵敲门声。
“姑娘,准备好了?”
是石嫂的声音,江采应了一声,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多时,门吱呀被人打开,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隔着一层红盖头,江采看不清现状,但也能感受到忙碌的氛围,当真是比女儿出嫁还麻烦的事情。
但谁又知道,别人是嫁女儿,她这是要去送死。
“姑娘,您若是此时悔了,还来得及……”
石嫂终究是个老实人,即便狠下心来,也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
江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事实上,这件事由她来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若是小月坐上这抬花轿,那定然是比死无疑,但她不一样,她起码能够有明哲保身的能力。
“起轿!”
正这么想着,自那边传来一记人声,江采只觉得身子一空,紧接着便摇摇晃晃的上了路。
去哪儿?不知。
去做什么?不知。
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的情况下,她还能如此淡定的往前上,说起来,江采也挺佩服自己的。
轿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行了一段路,估摸着算了下,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并未走远,便停了下来。
即便是坐在轿子里,江采也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阵阵海水咸味,应当是海边无疑。
“五月里,新娘子,红嫁衣,轿子起,河神你呀,快快收礼,保我一方太平,保我永世安宁!”
外面叮铃当啷的铃铛声响,有一神神叨叨的男子在念叨着什么,江采只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围着自己的轿子转,一圈又一圈,大约在第四圈的时候停下,接着,轰然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炸了开来,周围一阵民众惊呼。
随后而来的,是一片寂静。
耳边是海水冲击到礁石发出的阵阵声响,其他的再无半点动静。
江采耐着性子在轿子里待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悄悄将轿撵掀开一条缝,放眼望去。
在接触到外面景象时,顿时猛地掀起帘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只见诺大宽敞的海边,哪儿还有半个人影在?
荒无人烟的地方,分明她没觉得走下多远,但一回头,便是一望无际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目测从这儿回到村子里,得需要花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这时想起石嫂说的,他们村子极为隐蔽,如果没有人带路,是不会找到入口的。
心中定了定,村子里的人定然有自己的一套捷径,才会消失的这般迅速,又或许,他们压根儿就没走,此时说不定躲在哪个角落观察着这里呢。
这般给予自己心理安慰,江采深吸口气,重新坐回轿子里候着。
虽然她艺高人胆大,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真是不怕啊!
开什么国际玩笑,把你一个人仍在这没一个活物喘气的地方看看,她此时还能保持冷静,那就是她有修养!
“呜呜呜……”
轿子里的江采正埋怨着石嫂真不讲义气,也不给她提前打个招呼,忽的,耳边便传来这么一声。
像是风在山谷里撞击发出的声响,阴森森的,更令人惊悚的是,这里压根就没山峦,哪儿来的这种声音?
这怪声直接将江采一层鸡皮疙瘩给吹起,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汗毛炸了个彻底,她全面戒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观测四周。
唰——
轿帘被一阵风抬起,江采下意识的抬眸,蓦地,对上一双如蛇般的眼睛。
澄黄色,带着丝丝红光,散发出阴冷的光束。
魂魄在这一瞬间被硬生生的剥离,江采的目光涣散起来,突然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如同走在一片白屋里,恍恍惚惚,没个定点。
风停,轿帘落。
一只白的几乎透明的手落在了帘子边上,那道缝被越扯越大,渐渐的,一张脸暴露在视线里。
俊秀的,丰神朗玉的面上,那一双眼睛尤为勾魂夺魄,是个不大的少年,浑身肌肤颜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白。
他轻咳两声,对江采弯起唇角:“来,跟我走。”
他的声音虚弱,明显的中气不足,声线却是温柔的,对待江采,俨然像真的在对待自己心爱的妻子。
江采不由自主的跟上去,眼睛始终游离着,一步步走着。
他带着她走向海边,接着松开她的手,诱 惑似的指着眼前那片海道:“走吧,那儿就是我们的家,你看到了吗?鸟语花香,百花齐放,中间的小木屋,是我亲手为你搭建的,世外桃源,永远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江采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到了他口中所描绘的景象。
不同的是,她还看到了那屋子前,伫立着一个人影。
一袭月牙白,负手而立,站在桃花下,对她招了招手:“阿采,你回来了。”
是容湛。
江采张了张嘴,脚下似不受控制一般,缓缓往海里走去。
少年站在海边,看着海水已经蔓延到胸口的江采,面上流露出一丝惋惜。
“这么好的皮囊,真是……”
“小屁孩,幻想都整的这么寒酸,还想泡妹子?”
低声呢喃还未说完,忽的,一记清丽的声音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少年瞳孔猛地一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站立在海中的江采,面上满是震惊。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没被你迷惑住?拜托,好歹姐姐也是学过心理学的,你这点催眠术根本不够看的。”
江采笑吟吟的走回来,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停住,随后冲他莞尔一笑:“今个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催眠。”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少年两眼一翻,应声而倒。
江采满意的拍了拍手,在他身边蹲下。
“啧啧,可惜了这张脸……咦,有点眼熟哦?”
少年生的一副好相貌,虽然肤色有些夸张,但五官着实精致,巧的是,和江采记忆中的一人,竟有七八分相似。
她缓缓勾起唇角,早说了地球是圆的,就这么点屁大的地方,总是能碰上熟人。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脸颊:“小子,你和闻夏是什么关系呢?”
此时正熟睡的小子自然是回答不了她任何问题,江采站起身,将已经湿透的裙摆拧了拧,随后冲着空无一人的海边道:“都出来吧,你们的河神都睡着了。”
此话一出,没有任何动静,江采微微皱眉,难不成那些人真的已经回去了?
正打算再确认一遍,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丝异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是小安子。
小姑娘年少胆肥,上前见地上人真的熟睡,才回头欣喜的道:“娘,真的睡着了!”
这句话说完,周遭一股涌冲上来数名村民,江采着实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这是来了整个村子的人了吧!
“女神仙,怎的会是你?石嫂,河神新娘不是小月吗?”
走近后,众人才发现河神新娘被人掉了包,石嫂正白着脸,不知如何解释,江采看她一眼,轻描淡写:“你们所谓的河神只是个少年,确定牺牲一个姑娘的命,会带来好运?”
众人不语,谁都知道,这种荒谬的做法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
江采眯起眸子,看了眼地上的少年:“我猜,驱使那些野兽来攻击你们的,与这小子脱不了干系,给仇人送去自己人的命,怎么算,也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不是?”
“神仙您的意思是,那野兽就是他招来的?”
村民不蠢,自知继续河神新娘的话题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故而聪明的转移。
江采顺着话接口:“是与不是,只需试上一试便可知晓。”
“怎么试?”
江采对上一圈期待的眼神,抿唇一笑:“将他带回去,晚上定会有人找来,届时,便真相大白了。”
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的话,那么闻夏,一定会现身。
只是她所疑惑的是,容湛上次还留了这些人活路?这不像他的风格。
“姑娘,您将人带回去,岂不是引狼入室?”
回去时,石嫂面色忧虑的凑到她身旁小声道。
江采安慰的道:“放心吧,我敢将人带回去,就定能保证大家的安全,并且,如果今晚不出意外的话,我让石嫂帮我的忙便可不用了。”
石嫂眼睛睁大了些:“姑娘放弃了?”
放弃?江采嗤笑一声,再抬眼时,眼底眸光闪烁,她声音里夹着丝丝恨意与期待。
“是我找到了更好的合作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