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感心平,忽又风起。
这世上,能够随随便便撩动江采心湖的人,除了容湛,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站在门后,看着外面投进来的剪影,心情一阵恍惚。
许久之后,深吸口气,状似随意的将门打开,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复杂的眸子。
当面前那扇门被打开,容湛的视野里忽然跳入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只需要一眼,他便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心头像是被猫烟挠了一般,痒的发痛。
眼睛酸的厉害,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就连容湛自己都没有料到,一向心如止水的人,有朝一日,竟也会这么崩溃。
江采看着他,意外的见他的眼眶一点一点发红,心头狠狠一颤。
这男人,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
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忽的,肩上一重,对方将整个脸埋在她颈间,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江采极容易心软,她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收起来的感情再一次塌陷的一塌糊涂,正要推开她,却猛然发觉肩头一片湿润,这触感着实将她的理智打的七零八落。
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眼底写满不可置信。
他……在哭?!
九五之尊的容湛,竟然在哭?
比起这个答案,江采更愿意相信,那是他故意擦在她身上的口水。
而此时,她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不仅对女人的眼泪没辙,对男人的,更是手无足措。
江采就这么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身边的人埋在她肩上许久。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久到江采的胳膊与脚一并发麻,他却半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她不免皱眉。
“你……”
“阿采,对不起。”
几乎是她刚一出声,后者便瞬间打断她的话。
容湛是真的怕了,这些天他像是个幽魂,灵魂居无定所,一直漂泊着,她不在他身边,就像是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磁场,如若不能重回,余生,他都将流浪。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像鱼离开了水,像鸟离开了天,他生活在一片没有他可以呼吸的氧气之中,每一刻,都是炼狱。
所以宁愿放下高傲,宁愿放下他身为帝王的架子,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唯独江采,不行。
但是,这一句对不起终究还是来的太晚了。
江采甚至想,如果他这话要是在自己刚知道黄尚书一家的事情时讲出,或许,她并不会将自己逼上绝路。
然而晚了终究还是晚了,时间不能倒流,死去的人也不会复生。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她这里,已经毫无价值。
淡淡的将身上的人推开,江采面上半点波澜没有,她就这么看着他,不躲不藏,直视他的眸子。
“你该知道的,我以这样的面容回来,目的一定不简单。”
容湛眸光暗了暗,唇角牵出一抹苦笑:“何尝不知……”
“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对你来说,总归不是好的,若是你想保住这江山,最好还是牢牢守在你的宫中,或许现在就是调虎离山计也说不定。”
江采平静的说道,言语中带着丝丝讽刺。
“调虎离山又如何,我选择来见你,其中分量,你不是不知道。”
容湛轻声回应,江采身形一颤。
容湛是个何其聪明的人,她消失了这么久,忽然有一日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帝京,且平平静静的进了宫,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如果他的脑子还算清醒,此时万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管江采是不是最后压死他的那根稻草,他都该对她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但是,他却毫不犹豫的来了,将生死置身事外。
不得不承认,心,还是动了下。
江采不再言语,背过身子,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容湛看着她的背影,出声:“不管我做了什么,有多狠心,但是阿采,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抛弃所有,带着你远走高飞……”
“但是你不能。”
江采淡淡的接过他的话,背对着他,继续道:“因为这是你容家的江山,你必须守在这里,从你选择成为帝王的那一刻起,你的自由便已经交换出去了。”
她说的清楚极了,比他所想的还要清晰。
容湛心狠狠一疼,如玉的面上呈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江采虽看不见,但却感受得到,不争气的随着他的情绪放下冷漠,心中暗叹一声。
要她对着容湛狠心,可真是一件难事。
“小金鱼在哪儿?”
冷静之后,江采这么问。
容湛心头一跳,直觉她开的这个话题并不是自己喜欢听下去的,皱了皱眉道:“还在跟着国师在外游历。”
“说谎。”江采回身,斥责的神色落在他身上。
容湛抿唇不语。
“国师早已经回宫,小金鱼也跟着他一道回宫了是不是?”
“……”
江采看着他沉默,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柳眉微微蹙在一起,她攥着手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让我带着小金鱼离开,我答应,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不可能!”
江采的话音还未落地,便被他厉声打断,帝王本性有些抑制不住,眉宇间迸发出一丝怒意。
对于他的反应,正是意料之中,江采并未有过多的情绪,只淡淡道:“容湛,这是我最后的退步,别逼我与你反目成仇。”
容湛却忽的上前一步,颀长的身形瞬间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一点一点逼近。
江采面色不太好,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做出这最后的让步,是因为她心底实在不愿意两人真的走到仇人的那一步。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他黑着脸,声音冰的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与你划清界限,如果非要这么做,那我只能让你恨着我,留在这宫中。”
“你困不住我的。”
江采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说这话的自信,先前被他处处压制,如今竟还能大放厥词。
容湛眯了眯眼:“不妨试试。”
江采正要反驳,忽的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方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仓促:“皇上,皇陵出事了!”
江采只能隐约看到容湛面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转瞬即逝。
他拂袖踏出门槛,走到方折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后脚步匆匆的走远,而本该随着一同去的方折却留了下来,肃然的驻守在她门前。
江采看着容湛,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皇陵出什么事了?”
状似无意的问题,方折低着头,面上一片恭敬:“回娘娘的话,此事属下不宜多嘴。”
他也知道她的身份了,江采眸光闪烁下,不再纠结这件事,改为询问他其他问题:“胧月最近可好?”
方折提起胧月,面上微微笑意,他如实回答:“胧月姑娘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让她来见我吧。”江采说道,接着在方折回答前补充:“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方折一愣,随后点点头:“是。”
他折身对一旁的下属吩咐:“去将胧月姑娘找来。”
江采见状,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屋子。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屋外便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方侍卫,我们家娘娘在哪儿?”
方折不知说了句什么,胧月忽的笑出声,江采在屋中将两人的互动看了去,不免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怅然。
本来说要找个机会试探下方折,结果中间出了这些事给耽搁了。
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用她介入了,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有了进展。
“胧月。”
江采站在窗前唤了一声,后者这才想起正事儿,连忙顺着声音扭头看来,见到江采时,笑容一滞。
“娘……娘?”
江采见她反应,才响起自己的脸已经被人换了一张,她出声应下:“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胧月这才敢相信,眼前人就是她的主子。
爱哭的小妮子瞬间红了眼,推开门便一把抱住江采。
“娘娘,娘娘您还活着,真好!”
江采被她勒的快喘不过气,急忙转移话题:“我让你收着的东西呢?”
胧月闻言,又哭又笑的退开一步,从腰包里将针包递给江采:“我贴身收着呢,我就想在见到娘娘的时候,能够把东西完璧归赵!”
江采挑眉,接过被她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针包,调笑道:“完璧归赵,什么时候会用成语了。”
胧月一听,小脸顿时通红,眉眼含羞的看了一眼门外站的笔直的方折,声音低若蚊虫:“是,是方侍卫教的。”
“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江采故意扬声。
胧月小脸红的更通透些,她跺了跺脚,也跟着她扬起声音:“我说,是方侍卫教的!”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方折忽的腿一软,平地上差点一个趔趄。
胧月见状,反应过来江采的捉弄,不免娇嗔一声:“娘娘!”
江采看着两人,笑的愉悦。
胧月也找到了个能托付终生的人,真好。
这样她便可以放心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