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客官，您不下一注？”
江采正观察周礼观察的仔细，忽的，那边的庄家对自己说了一句，她微楞，随后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压在了谁都没有压的小上。
一锭银子在这赌场里实在算不上大，但是这姑娘这么盲目的选了个谁都没有压的小，这就不由得让人多看了两眼。
众人只能隐约见到烛光下那姑娘的眼睛很亮堂，隐隐有些蓝光，但也并未多想。
只当这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烦心了来赌场散财来了。
但事实上，江采不仅要坐实这散财童子一说，还要将口袋里的钱财基本上败光了。
在她第十次眼睁睁将钱送了人后，她身边的周礼终于看不下去，他带着一身酒气，说话也不那么利索。
“姑娘，这赌场不是你玩儿的地方，若是心中闷啊，就去别的地儿消遣。”
江采闻言挑眉，将无知贵小姐的姿态做足了，她声音骄纵：“我不，大人不也是在解闷？”
周礼被问的一怔，随后绷着脸道：“你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那大人为何一身酒气，还跑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消耗钱财？”
江采这话说出，围了一圈的人纷纷笑出声来，有人道：“姑娘，你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一看就好欺负，但我们这里啊谁都没有他精，每一场都教他赢了大头去！”
周礼打了个酒嗝，听闻此话，带着醉意的面上更是愉悦。
江采眸光闪了闪，她放亮了眼睛，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人，欣喜的道：“那我跟着大人下注，总不该老是输了吧？”
周礼着实是被人哄开心了，却还是摆手道：“哎，都是周某运气，姑娘你可莫要过分相信这些人的碎嘴。”
江采不听他话，直接从袖子里又掏出一锭金子，跟着周礼压，这样的大手笔，让在场人不禁沉默上几分。
周礼的醉意也清醒了些，他看着江采，只觉得眼前这小姑娘着实耀眼，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扬手便吆喝：“来来来，既然姑娘这么信周某，总不能让周某在小姑娘面前丢了脸面，这一把，定要赢的！”
众人的兴致被这一出抬了上去，纷纷下注。
江采藏在暗处的面容上挂着一抹笑容，她不动声色，看着庄家手下的骰子，笑意渐浓。
“三，二，一，是小，周大人又赢了！”
随着这一桩开始，江采都跟着周礼下注，果不其然，不多时的功夫，便将先前输了的钱全部赢了回来。
小姑娘初尝甜味儿，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周礼被捧的老高，正是兴头上，这一桌人从天黑到天亮，各个干劲儿十足。
值得一提的是，周礼所谓的好运气在后半夜的时候走上了下坡路，不仅将面前的一堆钱全部输掉，最后江采‘信’他，将自己的家当也拿出来让他赌，可是，无一例外，输了个精光。
御史大人周礼爱好赌博，经常光顾帝京大大小小的赌坊，这件事帝京百姓无一不知，因此周礼也算是大熟人，但正是这熟人的身份将他推上了绝路。
没法交代，输了这么多，众目睽睽之下，御史大人不能赖账。
眼看着他欠下债务良多，面对江采时也是一脸歉意。
“姑娘，连累你了。”
周礼还算个明白人，他叹了口气，认命。
御史大人两袖清风，自然没办法偿还这高额债务，如何？变卖家产！
江采一听，连忙上前阻拦，这一夜的牌友‘友谊’，让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周礼变卖家产。
她深吸口气，似做了个种艰难的决定：“其实我不是大宣人，我来自卞胡，我随着父亲到大宣来游玩，昨日无意听说父亲要将我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气不过，夜里偷跑了出来，若是我父亲还在帝京的话，这点钱我定能拿的出来，但是，商队昨夜已经回程，现在恐怕已经到达了卞胡……”
江采将身份抖明，众人顿时一脸了然。
怪不得这姑娘昨日出手这么阔绰，原是卞胡人。
早间卞胡归顺大宣时，坊间便流传着卞胡人个个富的流油，因为他们坐拥一座金山，可谓是拥有用之不尽的财富。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周礼闻听此言，也眼睛一亮。
御史府是朝廷分配下来的，他也只拥有这一座不动资产，若不是逼不得已，自然是不愿意动的，如今有个卞胡的小姑娘能解了他这燃眉之急，当然再好不过。
大事当前，周礼也顾不上面子问题，他搓了搓手道：“周某会立下一张欠条，在场诸位皆可作证，日后定会连本带利的还清！”
言下之意，是接受了江采的帮助。
江采抿了抿唇，面上为难道：“但是我不是大宣人，想出关回家，还得需要出关文书……”
“这好办，周某的出关文书可借给姑娘使用。”
周礼急忙接口，生怕江采反口。
江采听言，才展露笑颜。
事情敲定，周礼折身便回御史府去取出关文书，周礼出了赌坊后，孟达走上前：“姑娘，此事已经敲定了，可还需要你吩咐的？”
江采将眉梢一扬，她看向孟达：“你不是说，想叫这些大宣人也吃点苦头吗？”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姑娘家能有的心思，这般有原则。
孟达着实对江采另眼相看，但他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姑娘将出关文书哄到手了，那就尽量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好，当今之计，还是早些出了大宣为好。
思及此，他悄悄将昨夜江采吩咐他买的一壶醋收了起来，而恰好此时去而往返的周礼掀开赌坊的帘子进来。
“我竟忘了，我这出关文书一直带在身上，咦，这位兄弟看着好生眼熟……”
“周大人辛苦了一夜，想必也渴了，这是我差人买的茶水。”
江采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周礼的视线阻断，她说着从孟达手中拿过那壶兑了水的醋，递到周礼面前。
周礼不曾有疑心，顺手解过喝下，他擦了擦嘴，面上还有着宿醉后的潮红，从怀里掏出出关文书，送给江采。
江采接过，作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若是此时出发，路上不歇息的话，晚上就能拿着钱回来，周大人且等上我一日。”
“不急不急，姑娘路上小心。”周礼眉开眼笑。
江采应了一声，便要领着孟达离开，正要踏出赌坊时，忽的周礼唤住两人。
孟达浑身紧绷，粗狂的面上更是肃然一片，对比起来，江采要自然许多，她回眸询问：“周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周礼目光落在孟达身上，愁眉深锁：“总觉得这位兄弟面熟的紧。”
江采笑道：“我这护卫生了一张大众脸，大人不是第一个拉着他说像熟人的人。”
周礼皱眉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忽然见他捂着肚子一脸隐忍。
嘈杂的赌坊里，依然能将他那一声异样的声响放大数倍，周礼脸霎时间通红一片，江采捂着唇，憋笑道：“周大人看起来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和我家护卫便先行一步了。”
周礼原本想拦着两人，但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实在不允许他再继续待下去，捂着肚子急匆匆穿过人群跑出后院。
众人齐齐愣怔后，爆发出笑声。
而江采与孟达四人就在这笑声中悄无声息的离开。
直到出了帝京，再次踏上深山路，孟达紧绷的神经才蓦然松懈下来，他严肃道：“周礼发现破绽了。”
江采点头：“恩，咱们得加快速度，在他之前出了大宣。”
周礼之所以最后将两人唤住，定然是孟达唤起了他一些记忆。
虽然江采不知道孟达一行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凭他们的语气不难判断出，这些人与大宣有着深深的鸿沟。
既然与大宣朝廷有仇，那周礼作为朝廷命官，他与孟达有过一面之缘也不是不可能的。
昨夜她利用此人正在酒劲儿上的糊涂使了一些小手段，如今周礼酒醒，定然会知道其中不对劲，所以就算他刚才没表现出怀疑，他们也要尽快行动。
四人急匆匆赶到孟大人处，简单的叙述一番，众人便往关外赶。
幸好这些都是大老爷们，没有女人那么娇气，于是没出半天的功夫，便已经感到关外。
有了周礼的出关文书，加上他们中途换上的匈奴装扮，故而顺利的出了大宣。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江采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完全掩盖。
她脚步微顿，回眸看了一眼，心中竟意外的没有半点情绪。
大宣，这个承载了她五年来所有的感情的地方，在今日要被永远的埋葬。
从此后，活下来的不再是师江采，而是江采。
一个背负着千百条人命冤屈的人，总有一天，她要亲自为这些冤魂讨一个说法！
“容湛，你我再见之日，便是恩怨斩断之时。”
低低呢喃出声，江采转身，头也不回，将大宣，连同那些多余的回忆与感情，一同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