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的一声令下,李瑾半点不敢耽搁,连忙让轿夫调转了方向。
轿子内的江采垂在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握起,面上一阵肃然,就在轿子转了个弯,眼看着前面就是金銮殿,她忽的出声。
“停下。”
李瑾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就怕这位主子突然间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轿夫也随着她的命令而停下了动作,金銮殿前,一座华丽的轿撵就这么停在路中央。
许久之后,李瑾依然没有得到江采的吩咐。
他低着头,面上冷汗津津。
就在空气即将凝固时,江采声音平稳的传来:“除了养心殿,大宣的宫中就没有其他可以住人的地方了?”
李瑾装作没有听到她话语中的讽刺,恭敬地回答:“是奴才的失误,奴才这就为殿下准备一座新的住处。”
李瑾说完,便匆匆离开。
那一张呈现不正常白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娘娘的性格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以前那个平易近人的娘娘,似乎真的随着那一场宫变,死在了宫里头,而眼前回来的这位,只是有着相同名字,相同容貌的人而已。
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思绪甩开,脚下步子愈发快起来,他很快地便消失在江采的视线当中,留下几个轿夫面面相觑。
江采依然绷直了身子坐在轿子里,她目光直视前方,看着那三个烫金大字,脸上越来越看不清情绪。
整个人曾经的如同一汪湖水,再看不出半点波澜。
走在她正前方的相问渔慵懒地倚在一旁的树干上,对她这样出言又反悔的行为并没有半点惊讶。
似乎早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去见容湛,因此,气定神闲的守在一旁。
他越是这样漫不经心,江采越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看穿了一般难受。
咬了咬唇瓣,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幸好李瑾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多时,便匆匆赶回来,领着她走去。
这回他带她来的地方是宫里为了迎接贵宾而设立的,恰好符合他现在西凉公主的身份,江采没什么可挑的。
李瑾提心吊胆的一直在一旁等候着,直到她没再提出异样,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殿下您先歇着,皇上专程为了您摆下一场宴会,时辰到了,会有人带您前去。”
他小心翼翼的转达着。
江采并没有打算继续为难他,淡淡的应下,挥手赶人。
李瑾像是得了赦令一般,半点不懈怠的离开,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几个宫娥提着热水进来。
相问渔见状,识趣地离开,临走前跟她道:“我就在你隔壁的房间,有事叫我。”
江采点点头,便见他从房间出去,还顺带着替她将门关上。
宫娥加热水打好之后便在一旁候着,江采见她们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不由得道:“本宫习惯自己来,你们出去吧。”
宫娥们对于这个陌生面孔的贵客很是好奇,但是,身份原因,必须得言听计从,听从她的命令纷纷退下。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江采一人时,她才将相问渔给自己的瓷瓶从袖中拿出,将药水洒进面盆里。
本来就没有颜色的药水融入水中,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同,只是凑近了的时候才能闻出淡淡的颇为刺鼻的味道。
微微皱起眉头,江采用兑了药水的水清洗着脸颊。
古代的铜镜照人并不是那么的清晰,但依旧能够看出镜中人的容貌正在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
江采惊讶于这要水的神奇所在,将脸擦净之后,原本的容貌便尽数的浮现出来。
手指探上自己的脸颊,江采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甚至眉眼都已经陌生起来,就连自己都这么觉得,那他呢,容湛的记忆中,是否已经模糊了对她的印象?
一想到待会儿就要真正的见面,心中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怯意。
就像近乡情怯,是无法控制的。
江采痛恨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生出这样的情感,她狠狠地掐了掐掌心,低声喃喃自语。
“不能输,江采,你输不起!”
“叩叩叩——”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这一句。
顿了顿之后又紧接着响起:“殿下,宴会开始了。”
江采收起心思,将衣袍理了理,开门。
门外除了前来催她的宫娥之外,还有相问渔,大概是也听到了催促,在这里等着吧。
他挑了挑眉:“准备好了吗?”
江采嗤笑一声:“有什么值得准备的。”
相问渔但笑不语,两人并肩而行。
那前来催话的宫娥不经意间抬头一看,紧接着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先不说两人的颜值人间哪得几人有,光这一身气质便世间难寻,但是令她震惊的,不是那出彩的容貌,而是,这张出彩容貌的主人不正是他们大宣的太后吗?
那个传闻中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命了的太后!
这是属于诈尸……还是诈尸呢?
江采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那宫娥在前面带路,回头一看,见人傻了一般的楞在原地,结合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顿时便了然。
好死不死的,她还对她咧嘴笑了一下。
于是下一秒,便见到这宫娥哭天喊地的逃跑,毫无形象可言。
对于这样的情况,江采只能耸了耸肩。
“不会出事?”相问渔看着那宫娥跑走的方向,嘴上说着担心的话,话里却半点担心的意思。
江采笑眯眯的回应:“你可以跟着过去看看。”
相问渔连连摆手:“我对女人发疯不感兴趣。”
“噗嗤……”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这么一闹倒是缓和了下来,江采舒了一口气,正视前方。
她的出现注定是让引起轩然大 波的,这个宫娥只是个热身,好戏才刚刚开场。
大宣皇宫另一边。
御书房内,容骁眉头紧皱,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家二哥。
脸色在见到对方嘴角那不由自主扬起的笑容时,更是一黑。
他再次试图改变他的决定:“嫂子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朝臣面前,一定会出事的,二哥你当真是想好了?”
容湛咳了两声,咳嗽的时候,动作牵扯到胸前的伤口,疼痛顿时蔓延开来,他却浑然不觉,面上一副痴汉的笑容。
“三个月前,我没能护着她,三个月后,我必须亲手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遗憾。”
“即便这样极其有可能引来大臣的集体不满,也不后悔?”容骁皱眉。
不多时,他便听到一句斩钉截铁地回答:“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好后悔的?”
“……”
疯狂!
痴汉!
容骁此刻有千万种用来形容他的词语,却一句话都吐不出。
在江采消失了的这三个月里,他的二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或许别人不清楚,他却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
容湛这个人,像是一株生活在沙漠中的仙人掌,大宣的子民对于他来说,意义等同于水,而江采,则是他的光。
仙人掌没了水可以照样活下去,但是没有光,一天都活不成。
江采就是他的命根子,谁动她,就相当于在跟他玩儿命。
容骁不知道自己此时的领悟算不算晚,他只知道,今天不论他说什么,容湛都不会改变主意。
“算了,随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儿!”
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他转身便要走。
容湛却唤住了他的脚步:“我这里有一个不破的事儿,你一定很感兴趣。”
“……”
见容骁不回答,容湛接着道:“师洵在城外三里屯住了下来,你去帮我看着他。”
提到‘师洵’,容骁的面色一点一点严肃下来,半晌之后,他沉沉应了一声:“好。”
他和师洵之间,必须要有个结果。
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一定要知道,他最近为什么要选择背叛大宣。
这种感觉,旁人是不会懂的,比背叛了自己还要难受。
因为,他抛弃的,是他的信仰。
容骁前脚刚离开,后脚李瑾便走了进来,他低首,恭敬地道:“皇上,娘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嗯,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李瑾听着他的这个问题,踌躇了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娘娘……娘娘和以前有些不同。”
半天后,李瑾才犹豫着说道。
容湛面上沉着:“有何不同?”
李瑾有些为难,容湛见不得她这么一副磨蹭的模样,声线微冷:“说!”
“娘娘不让奴才称她为娘娘,摆明了说清楚是西凉的公主,态度很坚决。”
李瑾简直欲哭无泪,这两个主子都不能得罪,他还得艰难的在两人之中游走生存。
容湛对他的苦意视若无睹,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容湛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骇人极了,李瑾立刻开始后悔,皇上就算再怎么在乎娘娘,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皇帝,傲气一定是有的,自己如此直白的转告娘娘的话,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正当李瑾认为容湛即将发怒时,忽的见他面色一松,竟笑出声来。
“果然是她能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