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采在看清他容貌时,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并非却生的有多俊美,亦或是丑陋。
现在站在江采面前的却,对她来说,容貌的美丑早已经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因为,她的注意力尽数被那张面容吸引去。
如果不是太清楚眼前的人是容湛的暗卫,她一定会认为,这是容湛本人。
只因为,这两人生了张一模一样的面容。
是的,没有一处不同的地方。
除了那通身给人的感觉不尽相同外,其他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却和容湛,是什么关系?
似乎是江采的目光太过灼热,却不着痕迹的别过头,将侧脸对着她,不常出声的嗓音是惯有的嘶哑。
“太后以后大可不必用这样危险的方式将我引出来,有事的话,唤一声,我便到。”
这一声‘太后’将她的思绪拉回,江采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她抿抿唇,想问他关于他和容湛的关系,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询问。
“你走吧。”
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三个字。
却身形动了动,半晌后,应了一声:“是。”
他消失的太快,江采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如何动作的。
当马车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时,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离开了。
可是,他到底是回大宣了,还是暂时‘离开’,她也不清楚。
掀开车帘,发现相飒飒坐在车夫身旁。
“相飒飒。”她唤了一声,后者堪堪回神。
这一天之内,少年被刷新了两次人生观。
他是如何挂到树上的?他是如何又从树上坐在马车上的?
浑然不觉。
相飒飒回头,热泪盈眶:“师姐,我错了,我不吵你了还不行吗?”
江采皱眉:“说什么胡话呢,我问你,他人呢,还在吗?”
“不在了。”相飒飒仔细的感应了下回道。
虽然听到回答,但江采心中深知。
却是个暗卫,只听他主子的话,让他忤逆命令?不可能的。
如今相飒飒感受不到却的存在,定然是却故意避开了人。
叹了口气,江采折身回马车里,白忙活了一场。
算了,跟就跟吧,谁还嫌多一份生命保险啊。
再次闭目养神的江采,身边没了相飒飒叽叽喳喳,思绪也得到沉淀。
古代的易容术不容小觑,她自己不也曾经经历过一段顶着陌生面容生活的日子吗,所以,却到底是真的和容湛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出于何种目的,故意化作容湛的容貌,还不得而知。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要管的事了。
眼下,西凉的事情才是她江采该去处理的。
走了一夜的路,东方已经吐出了肚白,此时,距离西凉还剩下一天的路程。
江采拒绝了一切中途休息的提议,一路不曾停息的赶往西凉。
师洵也跟着她的步伐,不过好在赫连絮的照顾到位,在高强度的行动下,也没发生伤势恶化的情况。
抵达西凉,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江采脑子连续两天半没停歇,下马车时,眼下一圈淡淡的青紫。
她站在西凉皇宫宫门口,往里头看去。
西凉皇宫一如既往的安静,若是往常,这份安静显得相得益彰,但是在此时的江采看来,那是一种无言的悲伤。
西凉王作为一国君主,直接关系到整个西凉,他薨的消息被平后死死隐瞒着,其中道理,江采又如何不懂?
但是站在另一个角度,一国之君,竟然都不能在死去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到他的子民。
七天过去了,尸骨已寒,可是,整个西凉除却皇宫里的内部人员,其他人对于他们的皇上的死,毫不知情。
一股铺天盖地袭来的悲怆,差点让江采情绪绷不住。
她站在皇宫门前,深深吸了口气,一步步踏入。
西凉的皇宫比起大宣,并不华丽,规模也要小上一些。
当时刚到西凉的江采,还心中在想着,这西凉好歹也是经济大国,如何就不能把皇宫修剪的更加宏伟气派些?
而今日,她忽然间明白了西凉王的用意。
路短,儿孙赶来的时间便短了。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江采已经赶到西凉王的寝宫。
守在殿前的宫人们都已经被撤去,整个寝宫上下,一个宫人也没有。
而内殿,守在床边的,也只有平后与大内总管方贵。
方贵头一个见到江采到来,连忙要行礼,江采先一步制止,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床榻上。
平后所在的位置很巧,刚好挡住西凉王的脸,江采便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穿着一身龙袍的人,胸口不见起伏。
这是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表现。
江采不断的掐着自己的掌心,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声音在喉咙里滚了几圈之后,才终于出声:“母妃,父皇因何遭此劫难?”
平后听到她的声音,刷的下回头看过来。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此时平后的目光,复杂到她根本分辨不出其中情绪。
那双爬着几根皱纹的眼角,终于有了一丝符合她年纪的沧桑,她声音像哭过很多次,带着浓浓的鼻音,低低的如砂纸划过心脏一般难受。
“因何遭此劫难,那都是因为你!”
江采身形一怔,整个人处于一种难以言述的状态。
大概是接连几日的行程让她头昏脑涨,晕晕乎乎的,竟然听不懂平后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皇上何至于被大宣皇帝威胁,何至于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消瘦的不成人型,最后死于非命!”
平后的嗓音尖锐,凄厉的让江采想到了乱葬岗站在坟头尖叫的乌鸦。
她低着头,垂下去的眼睛里,挡住了因为平后的话而震惊的神色。
西凉王被容湛威胁?为什么?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她在青山时,容湛拿着她体内蛊毒的解药,来找她。
那时起,西凉王便已经开始走向死亡了么?
容湛,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你就不该回西凉的,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天生是个祸水!来人,将她给我压下去关起来!”
平后呲目欲裂,模样疯狂的恨不得立刻将江采撕裂。
她那样强烈的恨意,让江采楞了下。
平后看着她时,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宫人,正准备听令将她压下去,却听得一旁的方贵厉喝一声:“谁敢?!”
平后眯着眸子,警告般的看着方贵:“方贵,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方贵不去看平后,他兀自走下台阶,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轴。
而平后在见到那一抹明黄时,整个人如遭电击,面若死灰。
方贵理开卷轴,扬起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三十年有余,实赖天地,宗社之庇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大公主赫连蕤,望其经权互用,宽严相济,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为国,朕余愿已了,钦此!”
话落,平后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这一天,她等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平后不死心,她怒视方贵:“方贵你可知,若是此番话有半点假,你与你同族无一人能逃脱干系!”
方贵不卑不亢的弯腰:“诏书皇上亲笔所写,平后若是不信,可找人鉴定。”
鉴定什么,西凉王已经薨了,死后找人鉴定他的笔迹,这是对他亡灵的大不敬!
好一个方贵,好一个赫连蕤。
她竟都不知还有诏书这个东西的存在,如今他们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方贵不再去看平后,他对江采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了然,连忙跪下领旨:“皇儿定不负父皇重托!”
这一声父皇,西凉王是再也听不到了。
江采接过诏书,床边的平后已经起身,随着她的动作,她看清了西凉王的面容,顿时瞳孔一缩。
那还能称作为人吗?
干瘦的如同一个骨头架子上包着一层皮,再找不出半点记忆中西凉王的模样。
江采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的抡了一闷棍,脑海中嗡嗡的,一片纷杂。
这一路上,她已经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确保自己在抵达西凉后,能够有条不紊的处理一切事宜,她必须振作起来,她不能让西凉的江山毁在她手上。
可是,长达两天半的自我催眠,在这一眼之下,轰然倒塌。
她怔怔的看着那辨不出人形的西凉王,此时此刻才有一种清晰的感受,那个将她宠上天的人没了,这世界上她江采的亲人一个都没了。
干涩了一早上的眼睛,突如其来的涌上热流。
不受控制的,眼泪肆意流淌。
她跪在地上,无声的哭,一旁的平后冷笑连连。
“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刚认回来不到三个月的人,怎么就比得上我母女俩十几年的陪伴,皇上啊皇上,你到底是老糊涂了,事到如今你看明白了吗,眼前的这个人,你的女儿和她母亲一样,都是不祥之人!”
平后的话如同刀子一般,一下下插在心窝上,江采脸埋在双臂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