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江采对历史的理解,内阁的存在是为皇帝出谋划策的。
历史上的内阁大学士最厉害的俨然已经成为皇帝的左右臂膀,什么大事都不会少了他们的参与。
事实上,大宣的内阁与江采理解的极为相似,但唯一不同的是。
她以为的一个个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的大学士形象,在见到林夕这位德高望重的首辅之后,彻底被震碎。
“老夫正愁无人陪老夫对弈,太后您来的正好哇!”
江采看着面前这个蓄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一眼看上去哪有半分文人儒士的形象?
倒是更像江湖上的莽夫。
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大抵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林大学士,哀家今日找你,是有一事商议。”
江采不动声色的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一盘白子,状似无意的说道。
林夕谨慎的下了第一颗棋子,随口回:“太后请说。”
“您应该也知道,自那日皇上遣散了宫里所有的太医,那太医院便由哀家掌管,但在此之前,哀家对于国家的税率半点不知,故而今日前来请问大学士。”
江采说罢,耐心等待着林夕的回答,而后者似乎一心钻研棋盘,并未听进去。
他眉头紧蹙,未常打理的胡子拉碴,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微表情观察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太后这一棋走的妙啊,完全将老夫的棋子团团围住,但是您忽略了一点,这里,有个漏洞。”
林夕看了半天棋盘,最终将黑子落在其中,仅仅一子,局面瞬间转换。
江采挑眉,没想到,还真遇上对手了。
她的棋艺一向精湛,这是局里公认的,擅长推理的人,学起围棋来也是对口,故而,能与她棋逢对手的人少之又少,却没想到,今日遇上了一位。
不过细想之下,也并非稀奇事。
能被称为皇帝左右臂膀的人,又怎么会在智商上逊人一等呢?
难得碰上个旗鼓相当的人,江采也不再三心二意,认真与他厮杀。
俗话说,高手较量,输赢仅在一瞬间。
这话其实不是常人那般理解的,定输赢的时间很快,相反的,慢到极致,但精彩的地方就在于,彼此沉浸与其中,时间就像一眨眼般。
一如此时。
一盘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见了暗色,江采将决定输赢的一子落下,唇角勾出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林大学士,承让了。”
棋盘上,黑子已经被白子堵得节节败退,能顾坚持到如今,也实属不易。
林夕输的心服口服,看向江采的目光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他双手作揖,诚心道:“太后棋艺过人,天下恐难有与之匹敌之人,老臣败服!”
江采愣了愣,接着笑道:“林大学士可不就是一位?”
林夕拱手:“老臣拙计,太后见笑了!”
只是谦虚的说辞而已,林夕的棋艺确实不错,她赢了,也是赢在别出心裁上,如果安安分分的和他下一盘,输赢并不能定。
当然,江采并不能这样跟他说。
有时候,能够让别人认为自己有能力,这对于事后行事是非常有利的,尤其是在这后宫中。
江采看了眼天色,再次将自己的目的提出来:“不知大学士今日可有时间同哀家说说关于税率的事宜?”
林夕诚然的应了一声:“这是老臣分内之事,只不过,这一年一度的交税日还未到,太后何必如此心急?”
“……”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江采面上的笑容都跟着凝固,差点便要按捺不住,当着这老臣的面直接照着容湛便是一顿破口大骂。
虽然在此之前便知道是陷阱,但真正意识到自己被耍的一刻时,江采还是气愤的不能自己。
交税是吧?整个皇宫都还没动静,就她太医院是个例外,需要提前交税是吧?
“太后?”
林夕唤了一声,这才让江采回神,她竭力将自己的情绪遏制住,面容和善的问:“这不是早些了解,日后也不必太急。”
林夕了然的点头,回答她的问题:“宫里的税率是根据其自身收入情况来定的,收入越高,要上交的税就越高。”
关于皇宫里还在对外经营生意这一点,刚来到这里的江采是很惊讶的。
毕竟她从未见过有皇帝爱财到这种地步,分明已经坐拥山河,还要去赚钱,容湛大约是她见过最抠门会过日子的皇帝。
不过听林大学士这么说,似乎自己对于税率的理解有些过激了。
这样的收税标准与现代的也极为相似,那她就放心了。
她个刚起步的太医院,总不至于成为宫里盈利最多的地方吧?
然而偏偏,无独有偶。
就在她这个想法刚刚成型的同时,林大学士的一句,彻底打破她的希望。
“据老臣所知,太后您掌管的太医院是整个宫里收入最高的,因此,按照以往的税率来算,您应当上交三成上去。”
吓?
她是听觉出了问题还是理解力发生了偏差?
太医院是整个皇宫收入最高的地方,逗她呢?!
她作为太医院的管理人,那账目只出不进,何时见过太医院进过一分钱?
“林大学士是不是弄错了,太医院何时有过收入?”
江采忍住崩溃问道,林夕却一脸不赞同的道:“老臣知道经营太医院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太后您日进斗金,按照律法,上交税收也是情理之中的,并且,您作为一国之后,理应做个好榜样,怎能做出此等减税漏税的事?”
林大学士说的口唾沫飞,一副江采不懂事的恨铁不成钢。
而江采早已经在他那一句‘日进斗金’时,整个人开始蒙圈。
日进斗金?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的不知道?
脑海中忽地一闪而过的什么,她面色一白,浑身僵硬。
林夕见她不语,语气愈发慷慨激昂:“整个皇宫谁人不知太医院的药材是经过批准下售的,许多市面上少有或者少见的药材,一旦有人收,那是一株千金也不为过,并且,老臣也知晓,自打太后您接手太医院,那珍稀药材的种类更多了起来,许多更是闻所未闻,那卖出的价格可比之前又翻了几倍上去……”
“等等,您方才说,太医院的药材是可以下售的?”
林夕的滔滔不绝被江采打断,她眯着眼睛问,眸底的火光几乎要将人灼烧。
好好好,真是好一出大戏!
她就说怎的总是无缘无故的少药材,原来在她不知名的情况下,又默默的给他人做了嫁衣!
太医院的其他人没有胆子也没能力去做这等事,唯一有资格的人,便是黄明容。
而依照黄明容的性格,也不是会做出这种背着她卖药材的人,但是再深入细想一下。
黄明容是谁的人?容湛的。
只要容湛一声令下,她敢不从?
说到底,她的钱最后还是落入了他的口袋!
奸诈!
江采已经气的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内心对容湛的槽点已经满的要溢出来。
而林夕亦是感受到其满腔的盛怒,他缓了缓道:“这是皇上即位后更改的律法,但确实收效显著,自打颁布了这个条令后,国库便一直处于充盈状态,以至于某地发生灾害时,我们也能随时接济。”
听林夕的语气里,无一不是对容湛的崇拜。
江采既不可闻的冷笑,还真是一个被皇位埋没的未来巨商!
但不得不说,容湛真是她见过的最会算计的人,利用皇家这两个字,将药材低价进,高价出,专门坑那些人傻钱多的二楞子。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爱才如命的人?身为一个皇帝,却对钱执着的不行,真是个奇葩!
“但是大学士,哀家从未见过太医院进账后的银子,这又该怎么算?”
江采这次并不打算忍气吞声,容湛这明显是欺负到家了,所谓的日进斗金都被他私吞了,还想从她这里再掏税去?
痴心妄想!
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回她定要和他死磕到底!
江采这话说的平淡,林夕却听得满脸震撼:“太后此言无虚?”
“若有一句虚词,天打雷劈!”
“别别别,老臣可承担不起这后果。”
她的话音刚落,林夕便连忙接口。
他说完又愁眉紧锁道:“如若太后说的是真的的话,这事儿可得立案,从太后接手太医院入至今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样算来,那丢失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立案?
江采倒是没想到林夕会给出这样的说法,但是,如果查出最终卷去这笔巨款的人是皇帝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她正这般思索着,林大学士便问道:“太后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条件反射,江采想都没想的答:“皇上。”
“……”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江采清晰的见到林大学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他瞳孔缓慢的收缩着,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就连话,都说不利索。
“太……太后,此事兹事体大,您可不能乱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