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下瞥了一眼云舒,转而对叶掌柜道,“叶老兄此举高明啊!我当年愚钝,锋芒毕露,在此谢过老兄解围。”
叶掌柜扇着扇子笑道,“王兄言重了,当年点到为止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而今朝廷对武林忌惮得很,你我岂能做得那出头鸟。如若武林出了什么变故,有盟主替我们说话,我们将来也师出有名。”
“哈哈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二人大笑。
吱呀一声吴媛房间的门开了。
“笑甚么笑,你们当天下人的眼都瞎了么?不用武林中人,哪怕是百姓,也能一眼看出来你们选的盟主是个废人了。”
“我正是说给盟主听的,”叶掌柜道,“云舒,你过来。”叶掌柜把声音又提高了些。
云舒一脸木然地走向三人,“师父好。”除了家丁以外,云舒将府中其他人都称作师父。
叶掌柜把扇子猛地一扇,云舒感觉浑身上下钻心的疼。她已经忍受过了长期的折磨,却还是没挺得过这一下。她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吴媛摇摇头就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叶掌柜竟然如此残忍,时至此刻仍不愿意帮云舒治愈身体,而只是用内力暂时麻痹了她的痛觉。可是自己呢?自己不也没有出手相助吗?吴媛安慰自己,武林中人讲的就是一个“狠”字,不论你是怎样的高手,今日你不对他人狠,明天你就死于人家脚下。
叶掌柜又施展了一套易容术,让云舒看起来内力充足,才和王天下满意离去,留下云舒一个人躺在院子中央。云舒醒来时天已微亮。雪停了,乌云也散了,天空是幽静的深蓝色。
云舒望着天上的几缕云出了神,她想到自己的名字。云舒,她多么希望做一个安静的邻家女孩,可以每天无忧无虑地看云卷云舒,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这样的生活离她已经越来越远了。
云舒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积了一寸厚的雪。她打了个滚从雪地里爬起来,只听得骨头咯咯的响,却不觉得疼了。这难道是自己的幻觉?云舒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还是不觉得疼。她想着要赶快从这个梦里醒来,拿起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刺下去。
云舒只觉得意识模糊,然后就看到鲜血从自己身体里喷涌而出,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是昨晚见过的那个女人。
吴媛远远地从手指一点,就有一股奇大的力道向云舒涌来,封住了穴道。
吴媛缓步走来,“丫头,你就这么想死么?”
“这...这不是梦里吗?”
“就算是梦里,你可也够狠的哈。你多大了?”
“他们说我六岁了。”
吴媛很喜欢云舒的性格,不过她知道,既然云舒已经成了武林盟主,就不再方便收她为徒,而如果云舒被叶掌柜控制,自己更有可能与她为敌。她不能不重视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不只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更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好好活着。”
吴媛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人生要怎样艰难,才会只有什么都不想才能好好活下去。她转身,腾空而起,离开了云府,她不想看什么就任大典了。
吴媛知道,这一转身或许是她人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武林中人最忌动情,情感流露的一刻便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机,而她借着一转身的力道,让内力流经云舒体内,疗好了她的刀伤和骨伤。吴媛一向是不留名的,而这个六岁的孩子,会发觉自己对她的一丝好意吗,又会懂得吗?
云舒想不明白吴媛的来去之间有何深意,也就不去想。
云舒听不到自己骨头的响声了,或许是吴媛帮了她吧,她想。所以叶掌柜是坏人,吴媛是好人,云舒猜测着。
云舒正想着这些,叶掌柜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叶掌柜说,“你回房间收拾一下,换了衣服然后等着,明白吗?”
云舒没有理他,转身进屋去了。她知道自己没用拒绝的余地,甚至没有顶嘴的权力。在你不够强大的时候,只有默默承受他人的傲慢与冷眼。可是她自己无时无刻不被人玩弄于掌心,又谈何变得强大呢?云舒好似理解了什么叫为了自己活下去,可是她无从做到。
终于,庆典开始了。庆典由叶掌柜和王天下联手主持,各派高人齐聚一堂。云舒身着金丝战甲,映着白雪显得光彩照人。经过繁琐的引荐和例行公事的仪式,叶掌柜说,“请盟主即位。”
盟主宝座是一把依照云舒身材制成的金椅子,为显气派,椅背和扶手两端高高翘起,又在尖端绽放为无数细管,状如孔雀开屏。
叶掌柜大喝一声,“升火!”随即把扇子一扇,细管的开口处便纷纷燃起熊熊火焰。原来这椅子中间被掏空,又注满了上好的燃油,直通顶端。如今一经叶掌柜用内力引燃,便愈烧愈旺,管口处的金箔变得通红而越发闪耀。不久,整个椅子的光泽在火光的映衬下都显得更加红润了,叶掌柜道,“请盟主就坐。”
云舒心想,好一个叶掌柜,这椅子要是坐上去,会不会被烤熟都两说,可是她没得选,甚至不能出丑,不能皱一下眉。幸好她现在没有痛觉,可是没有痛觉并不代表心不会痛。
云舒缓步走到椅子前,稳稳坐下。好像没有想象的热,毕竟燃烧的部分在高处,下面只是微微有点烫罢了。
“皇上驾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连忙跪下,山呼万岁。
云舒没有听说过皇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叶掌柜也跪下了,大概来的人很厉害吧,虽然云舒不懂得什么是皇上,什么叫驾到,也不识字,更不认识护驾的太监举的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走在中间进来的那个人很厉害,很厉害。
要不要像众人一样下跪呢?云舒想着。椅子慢慢热起来,云舒感觉自己的四肢开始变得臃肿,大概是被烫伤了吧。她只要起身下跪,就可以摆脱这恐怖的椅子,这似乎也是最礼貌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