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黑，让人分不清远近，也看不到尽头。
我裹了裹外套，伸出手打了个响指。随着那声脆响，有荧荧的光点在指尖翻飞，蝴蝶一般。
现在，至少能看到脚下的路了。
我拎着镶金边的木桶，慢吞吞的往前走。我的膝盖有些疼，所以走的并不快。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忍一忍就好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我每次听到这水声总是觉得似乎在昨夜的梦里出现过。不过，我应该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睡过觉了。
唉。人老了，多少会有点糊涂。
借着荧荧的光亮，我看到河畔的淤泥上零星的开着几朵花。我心里怜惜，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我伸手摸摸那花瓣，莹润又腻滑，却略苍白，让人无端觉得悲伤。我弯下腰，把木桶里的肥料一点点浇到花瓣上。鲜红，粘稠，又微微腥的液体刚碰到花瓣，便渗透到了花瓣的脉络里，眨眼间蜿蜒到了整片花瓣。我神色淡然，又抬起木桶，把肥料浇到旁边的花朵上。
本就是美到窒息的花，此刻由白变红，无端端有一种妖冶的气息萦绕在花身的四周，浓淡相宜，艳丽又诡异。
我拎着空桶，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那花，这才往不远处石桥的方向走过去，那里隐隐飘过来一股淡淡的苦味，是我最熟悉的味道。
河水翻腾，波涛滚滚，似乎要把人卷噬到那里面才肯罢休，我却并不害怕，面色如常的往石桥走去。
我喜欢潮湿和阴暗的地方，只要没有太阳照过来，我就会觉得很安心。这也是我留在忘川河这么多年的原因。
我已经老了，眼睛开始花，手背上皱皱巴巴的，像干枯的树枝一般。我已经忘了自己熬了多久的汤，可让人欣慰的是，汤的味道倒是没有变。
“孟婆。我不想喝汤，我不想忘了他……”
有阴森森的女声传过来，我却忍不住想笑。我见过太多的痴男怨女了，红尘俗艳，不过一世痴恋。不过，我也很想成人之美。
我把脚边的空木桶放到桌子上，命令到，“伸出手来。”
那女子的手腕纤细，在暗色中愈发显得苍白，我拿起匕首，在上面轻轻划了一刀。
血顺着刀口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如断线的珠子一般。
“这是……”那女子感觉不到疼，可仍是觉得奇怪。
“人去往生的时候，灵魂里还会残留些血，你给我血，我少给你半碗汤，这算是交易。”我看着那女子，解释到。
今天运气还不错，只一会的工夫，木桶就快装满了，回去的时候，还能再浇一次花。
那彼岸花开了一茬又一茬，路过的人看到那凄美的红色，总会驻足。就像，人的一生这么长，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甘愿付出容颜……
世人总传说孟婆汤，却不知道那汤为什么会忘记前世——原因不过是汤的佐料里有我的眼泪。只是我已经记不清我究竟是为谁流的泪了。年轻时以为无论是肝肠寸断还是波澜不惊，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个人，可是活到这把年纪才懂，原来谁都奈何不过时间。
印象里倒是有一个姑娘，叫做素尘的，喝了十碗，却仍是要讨着要喝汤。
算算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我终于肯讲讲素尘的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