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瑾从来不信双胞胎之间有心灵感应这种说法。
但他这次坐在饭厅里,却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心慌。
突如其来,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欧阳瑾变了脸色,他身边的人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少爷,你的脸色很难看。”
福叔在旁边轻声问道。
现在已是早上,基本上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早饭。
我和东方棘白也被邀请上来,这倒是让我们很意外。
没想到欧阳瑾居然对我们这么客气。
东方棘白漫不经心地喝着粥,什么菜都没夹,看起来就是在走神的样子。
欧阳瑾也是,他没回答管家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发着愣。
福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少爷,您没事吧?”
欧阳瑾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事,吃吧。”
福叔这才动了筷子。
福叔已经在欧阳家待了快三十年,他为欧阳家服务了大半辈子,深得欧阳谕和欧阳瑾的信任,他在欧阳家的地位之高,从他吃饭时可坐在他们身边便可看出一二。
“我爸呢?”欧阳瑾转头问福叔。
福叔说道:“今早我敲门问过了,老爷说他不想吃。”
欧阳瑾便不再多问。
只是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饭厅的平静,一个佣人跑到欧阳瑾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欧阳瑾脸色瞬间大变,引得饭厅里的人纷纷注目。
我和东方棘白也看着他。
东方棘白是非常想去见他师父,只是他昨天才问过了欧阳瑾,欧阳瑾说今天带他去见面,这才避免了他直接单枪匹马地冲出去找他师父,毕竟东方棘白根本就没把门口那几个守卫放在眼里。
欧阳瑾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有事先出去一会儿,各位慢慢吃。”
在饭厅里的人,都是昨天晚上被召集到欧阳家的老宅来开会的、属于欧阳家这一派的人,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只大概估计了一下人数,有二十个人左右。
东方棘白和我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话。
不能轻举妄动,至少在找到吴江师父以前。
饭厅上的人看到欧阳瑾出去后,原本安静的餐桌一下子变得嘈杂了起来。
我和东方棘白同时放下了筷子,默契地往外走。
门口的灰衣人拦住了我们。
正当东方棘白准备开口之际,欧阳家的管家福叔突然从背后大声说道:“让他们走,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我们诧异地回过了头。
福叔担忧地看着东方棘白,说道:“东方少爷,麻烦您去看一下我家少爷好吗?”
东方棘白问道:“怎么了?”
福叔恳求地说道:“现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麻烦您跟我来,至于这位小姐,先回去等着行吗?”
我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言真意切地求着我们,不由得心软了几分,于是朝东方棘白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东方棘白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声就跟着福叔走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些灰衣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有点烦躁,便折返了回去。
如果不是东方棘白昨天晚上告诉我,他和欧阳瑾认识了那么多年,我难免会对老管家的态度起疑,但自从我知道这些事之后,我再也无话可说。
我和东方棘白认识的时间,和欧阳瑾认识他的时间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
他们太了解对方了,所以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才能说出那么狠的话。
怪不得东方棘白在车上让我解开欧阳瑾的绳子。
我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福叔虽然已经很大岁数了,但他走起来还是十分稳健,不需要搀扶。
东方棘白甚至不用放慢脚步等他。
走着走着只听到福叔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东方少爷,我家少爷之前多有得罪,您别往心里去。”
东方棘白温声道:“我没往心里去,您别在意。”
福叔叹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这么多年,少爷越站越高,您是他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东方棘白轻轻地嗯了一声。
正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后院。
东方棘白当然清楚这是哪里,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周围一圈,这里的守卫并不多,他完全有把握能打倒这些人。
只是师父到底在哪里呢?
欧阳家的后院非常大,正对着门口有一排厢房,在门口的两边也各有一排,而如果继续往后走,穿过正门口的厢房,就会看到一片小空地和一口井。
绕着这口井的四周还有房间。
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东方棘白正思索着,福叔领着他到一间房前站住,推了推他:“进去吧。”
东方棘白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天光大亮,只是这间房间虽开着窗户,光线却没有完全透进来。
东方棘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的椅子上也坐着一个人。
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坐着的人也一动不动。
东方棘白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坐着的人的背。
坐着的人猛地一抬头。
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欧阳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来干什么?”欧阳瑾冷声问他。
东方棘白也冷声回道:“福叔叫我过来看你。”
欧阳瑾沉默了,过了良久,久到东方棘白以为他不会再出声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我弟弟死了。”
东方棘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弟弟。
他的双胞胎弟弟,欧阳琰。
东方棘白这才注意到床上那个躺着的人,浑身湿透,脸上被一张白布盖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痕迹。
他杀?还是自杀?
欧阳瑾又开口了:“是我害死了他。”
东方棘白一惊,朝他望过去。
只见欧阳瑾目光冷得像凝了冰,明明他脸上没有丝毫悲痛的情绪,可东方棘白就是感觉到了他的悲伤。
那是一种无形的、在他无声的隐忍下的悲伤,弥漫了整间房间。
东方棘白这么多年也有所耳闻这位二少爷的事情,他不好再说什么。
欧阳瑾根本就没想他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我很讨厌他,可是他在我身边这么些年,这突然走了,我真的很不适应。”
欧阳瑾把他的悲伤定义为不适应。
把双胞胎弟弟的离去定义为不适应。
就像一株并蒂莲,突然被人拔掉了一朵蔫蔫的花,旁边那朵健康的花难免会有点不适应。
欧阳瑾如是想到。
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位亲人。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瑾有些茫然,他很讨厌他的双胞胎弟弟,但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东方棘白走上前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欧阳瑾原本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了下来,他没有眼泪,也没有发出任何哽咽的声音,可是那一寸一寸弯下来的脊背就像他心里一句一句的悲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悲伤。
欧阳瑾仍旧紧紧地抓着弟弟的那只手。
他无声地蠕动了嘴唇,看口型应该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