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洒了进来,照在地板上。
我侧着身,一直看着地上的月光。哪怕眼睛都酸了,还是舍不得眨一下。
月凉如水,我的心也凉如水。
东方棘白一直没有进来。
但我知道他在外面。因为我听到轻轻的响动,在我哭的时候,他在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
他始终没有敲我的门。
我拼命地大睁着眼睛,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想。没有想东方棘白,也没有想任何事情。
我好像身处一团迷雾之中,看不到前面的路,也无法回头。
眼泪无声地滑过我的鼻梁,流到我的嘴唇上。又咸又涩。
月光慢慢变得黯淡了,大概是乌云将它遮住了。
我这才转过身,摊在床上,抬头看着落地窗外湛蓝的天幕上那个若隐若现的月亮。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月亮,只要是自己一个人的夜晚,我就特别喜欢抬头看着天空,或者站在阳台上,从上往下看万家灯火和无边月色。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会想,只感觉所有那些或悲伤或喜悦的情绪瞬间离我很远。
这一片天地间只剩下了我自己。
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对话。自己和自己的和解。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双手紧握成拳。
直到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它响了好久,我却根本不去看。
我能猜到是谁打给我的,但我并不想看。
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道歉的话,或者那些轻声细语的安慰。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挽回了。
我把嘴唇咬出了血,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因为我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铃声响了很久,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响起来,我烦躁地拿起手机,直接关了机。
我把喉咙里的血腥味咽了下去,敲门声突然响起。
在这么寂静的时刻,响起的敲门声无异于乍破夜空的惊雷。
惊雷落雨。
我起床走到落地窗边,看到外面下雨了,大雨倾盘,砸得人措手不及。
我没有理会愈发急促的敲门声,而是走到了阳台上。
雨水飞溅,飘了进来,慢慢打湿了我的衣服。
我浑不在意,只透着朦胧的雨幕看着在夜色中漂浮的灯火。
我恍惚地想道,真漂亮啊。
雨水将灯火给搅匀了,光亮就像一朵朵盛开在水中的睡莲。
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在我哭的时候,它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我的脸,一直默默地安慰着我。
我的心思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想起我的初恋,那是一个普通的大男孩,在分手之前他跟我说,顾颜,你这个人有时候太可怕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于是问他,也是在这么一个雨夜,男孩站在我家楼下,我看到他皱着眉说道:“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太偏执了,接受不了任何欺骗。”
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我承认,我对于别人的欺骗非常敏感,这可能跟我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有关系。
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以至于我工作之后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家。家这个词离我非常遥远。
如果不是遇到东方棘白,我可能不会有家的感觉。这些天住在东方棘白家里的时候,我终于觉得我有了一个家。
我想和东方棘白有一个家。
在二十三岁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一个人。而到头来,这个人还是欺骗了我。
我不怀疑东方棘白对我付出的真心,毕竟生死与共这么多次。可是他最开始就骗了我,一直到现在。
我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问题痛苦。
我的心里面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原谅他吧,另一个却激烈地反对。
一个说和解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能放下以前的伤痛记忆吗?而另一个说永远都不可能和解,伤害一直都存在,伤口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它只会在岁月中越变越大,只要你没有选择处理它,而是让它一直埋在心底,就永远不可能愈合,更别说和解了。
我轻轻地笑了,眼里没有热泪,心底冷得如凛冽寒冬。
敲门声不知不觉就停了,然后传来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东方棘白进来了。
我知道他此刻就站在我后面。
我不想回头,不想看到他。
东方棘白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我的余光扫到他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房间里一片黑暗。
躲在乌云后的月亮又出来了,月光再度洒了进来。
我微微侧过头,跟东方棘白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我看到了他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那是疼痛在眼里蒸腾的水汽,它是悲伤,是犹豫,是挣扎,是所有的混合。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东方棘白流眼泪。第一次是因为他的师父。而这一次是因为我。
我们现在就像两个刺猬,靠近就会被刺伤。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抱着他,宁愿一起被扎得鲜血淋漓,也要和他共享这痛苦。
东方棘白紧紧地抱着我,他在我耳边说道:“对不起。”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他的肩上,他的衣服都被我打湿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抱了多久,久到我环着他的手都开始麻了,我这才放下了手,对他说:“你能保证以后不再骗我吗?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了。”
东方棘白信誓旦旦地看着我,说道:“我能,我发誓。”
他作出了发誓的手势:“我要是办不到就……”
我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算了,你别说了,我知道就行了。”
明明刚才我还不想看到东方棘白,可是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我心里面那些排斥的墙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心酸。
东方棘白的眼泪让我所有的悲伤情绪都一扫而空。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里的郁气埋葬在了这夜色里。
就让它成为过去吧。我应该选择相信东方棘白。毕竟,以他的性格,居然能在我面前红了眼眶,那心里得有多不好受啊。
我看到了那个选择相信的小人“咻”一下飞了出来,而另一个充满戾气的小人则慢慢在空气中隐去了身形。
我和东方棘白一起走回房间。
这应该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东方棘白后来没有回去,他和我聊了很多很多。
其实最主要就是我问他,这些天为什么不理我,还有他刚开始是怎么知道我是天生圣体的。
东方棘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是天生圣体了。